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標題: 凱琍 -【愛神筆記本之二】限時娶到嬌妻 [打印本頁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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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 nanako42    時間: 2010-4-7 11:04 AM     標題: 凱琍 -【愛神筆記本之二】限時娶到嬌妻



【小說封面】[attach]36985981[/attach]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
【內容簡介】

花襯衫、藍白拖、大嗓門，董志航的台客樣渾然天成！
個性四海的他來頭大，是逢天宮的董仔，到處吃得開。
閒閒沒事撿到怪怪筆記本，據說寫完它真愛就降臨，
瀟灑熟男想結束單身，可惜新朋友簡老師並非他的菜，
忘不了這女人不是因為美，而是因為她機車又古板！
從頭到尾兩人沒有一見鍾情，只有相看兩相厭，
除非媽祖作主讓他昏了頭，才有機會煞到她……
任職於教會學校，簡詩婷外表美豔，個性卻拘謹到家。
都已三十拉警報，仍堅持婚前不嘿咻、婚後不離婚，
小心翼翼尋找真愛，但出現的竟是大剌剌的「廟王」？！
看不慣他臭屁的流氓行徑，出口成「髒」又高調，
卻為了解決學生的戀愛情事得跟他過招，令她粉苦惱！
她渴望愛情降臨想找Mr.Right，可不是Mr.壞，
噢親愛的聖母瑪利亞，快救救小綿羊，趕走大野狼……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
【出版日期】 2010/2/2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
【出版社名稱】 果樹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
【書系及編號】橘子說 80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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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 nanako42    時間: 2010-4-7 11:05 AM

楔子


　　終於找到了！

　　一名頭髮花白，留著白鬍子的外國老爺爺，坐在桃園國際機場大廳的椅子上，緊緊抱著懷中的皮箱，他終於找到了！

　　箱子裏裝著他足跡踏遍全世界，花了半輩子的歲月才找齊的神物，他繃緊神經，警戒地望著周圍一雙雙虎視眈眈的東方黑眼珠，竊竊私語著他聽不懂的中文。

　　他內心焦急，引領期盼，孫子理查去check機位老半天，怎麼還不回來？真是急死人了！

　　一名年約十八歲的外國年輕人，從人群中擠出來，匆匆回到老爺爺身邊。

　　「機位已經劃好了，爺爺。」

　　「你總算回來了，我們快走，不知道這些東方人為何一直看著我，指著我說什麼‘肯Ｘ基爺爺’的，完全聽不懂。」羅伯博士拉著孫子，趕緊離開人群。

　　「爺爺，瞧您緊張的，皮箱裏的三本冊子真有這麼重要？」

　　羅伯博士神情嚴肅，以無比認真的口吻對理查道：「別小看這三本冊子，它們是我這輩子見過最神奇的寶物，比埃及的咒術板更不可思議，爺爺我花了大半輩子周遊全世界，四處打探研究，好不容易才在倫敦、羅馬以及臺北，找齊了這三本愛神筆記本。」

　　「咳……爺爺，我聽過死亡筆記本、盜墓筆記本，但是從沒聽過愛神筆記本，您會不會弄錯了？」

　　理查話中的調侃，羅伯博士怎會聽不懂；這個死小子居然把他辛苦找到的愛神筆記本，拿來跟電影小說一般看待，真是太侮辱他的專業了。

　　「告訴你，這三本愛神筆記本可是有魔法的，說出來會嚇死你。」

　　羅伯博士特意壓低的聲音以及凜然的神情，連理查都感染到一股不尋常，不由得也跟著壓低聲量。

　　「什麼魔法？」

　　配合爺爺的勾勾手，理查傾身附耳過去，爺爺低沈沙啞的喉音穿透他的耳膜，道出寶物不得了的大秘密——

　　「這三本筆記本，是‘活’的。」

　　嘿，嚇到了吧？

　　理查驚愕的瞪著爺爺詭譎的笑容，他的確是嚇到了，被爺爺的發神經給嚇到了，完了完了，八十歲的爺爺已經走火入魔，病得不輕哪！

　　「爺爺，我跟著您學習鑒識古物的知識，就是希望能像您一樣當個有名的古物鑒賞家，但是相信我，那三本怎麼看，都像是路邊書店賣的筆記本，您被騙了。」

　　「你這臭小子，分明認為我年紀大了，腦筋不中用，在發神經是不是？好，我就讓你見識見識這三本神書的奧秘。」老人家最恨被年輕人瞧不起，不秀一下神跡給孫子瞧瞧，這小子還不知天高地厚呢。

　　羅伯博士按下皮箱密碼，小心的打開皮箱蓋子，裏頭放著三本外觀不同，顏色也不同的冊子，他謹慎的拿起其中一本，神秘兮兮的叫理查把頭靠近一點，輕輕翻開第一頁給他瞧。

　　說也神奇，那原本空白的第一頁，竟緩緩冒出了黑字。

　　以愛之名，成全天下有情人，終成眷屬。

　　「咦？有字？出現了中文字？」

　　見孫子驚訝得下巴都快掉下來，羅伯博士嘿嘿笑道：「我早告訴你，這筆記本是活的，它不但會出現字，而且會根據它所在的國家，出現不同的文字。現在咱們在臺北，所以出現中文字，但在倫敦時，它顯現英文，在羅馬時，它顯現的可是義大利文哪。」

　　理查嘖嘖稱奇，目光大亮，被挑起了極大的興趣。「太神奇了，爺爺，它既然叫愛神筆記本，是否擁有愛情的魔法？」

　　「嘿嘿，臭小子，你猜得沒錯，這三本筆記本最大的魔法，便是擁有成全愛情的魔力。」

　　理查聽得精神都振奮了，倘若這筆記本真如此神奇，那他以後泡馬子不就天下無敵了？！

　　「怎麼個成全法？跟它許願嗎？還是貼大頭貼？」原以為爺爺找到這愛神筆記本，必然對它的魔法瞭若指掌，豈料爺爺的回答只有三個字——

　　「不知道。」

　　「啊？您不知道？」

　　「你爺爺我又沒試過，怎麼會知道？況且這東西可不能隨便亂試，我在希臘找到的古籍史料裏，提到這三本筆記本外觀不同，魔法也不同，唯一相同的，就是它們都被形容是‘愛神邱比特的惡作劇’。」

　　一聽到惡作劇三個字，無端讓人屁股發毛，感到不妙呀。

　　羅伯博士將皮箱蓋子放下，鎖上密碼後，謹慎的交給孫子，叮囑道：「該去登機了，小心拿著，回美國後，我要好好研究它們一番。」

　　在千辛萬苦找到神物後，羅伯博士非常欣慰，總算可以結束漫長的旅程了。

　　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裏，走在前頭的爺爺才叮囑要保管好皮箱，跟在後頭的理查卻不小心和陌生人相撞，兩人同時摔了跤，連帶皮箱也拋了出去。

　　「Sorry！Sorry！Sorry！」對方連說了三次帶著韓國口音的Sorry，便急急趕路去了。

　　理查急忙撿回皮箱，松了口氣，幸好最重要的皮箱沒丟，也就不計較那麼多了，他哪里知道，對方也有個類似的皮箱，陰錯陽差之下將兩人的皮箱互換了，在毫不知情之下，祖孫兩人上了飛機，離開了臺灣。

　　三本愛神筆記本，就這麼被帶出了桃園國際機場，流浪到臺灣，最後各自分散。

　　它們等待新的主人，等待新的愛情故事，等待空白的頁面上，被填寫新的文字，啟動各自不同的愛情魔法，施展那……

　　愛神邱比特的惡作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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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 nanako42    時間: 2010-4-7 11:06 AM

第一章


　　「幹！我們逢天宮為什麼要發錢給教會學校？我們拜的聖母是媽祖，不是瑪利亞！」

　　當董志航把檔甩在辦公桌上，只見他的秘書柯方瑜瞪大眼，像只金魚張嘴又閉嘴好幾次，極為艱難的發出聲音：「董仔，我們每年都會發清寒獎學金給縣內的學校，天主教聖安女中是一間風評很好的高中，沒理由不幫助那些認真又上進的女孩子……」

　　柯方瑜的解釋合情合理，但董志航只是冷哼兩聲。「叫她們改信媽祖，我就發錢，還發雙倍！」

　　「董仔，別這樣啦！」

　　董志航仰頭大笑，嚇唬人是他的消遣之一。「我是在開玩笑，你第一天認識我？」

　　「謝天謝地、媽祖保佑！」柯方瑜雙手捧在胸口，差點沒心臟病發的模樣。「對了，這週六晚上就是頒獎餐會，到時你會來致詞吧？當天記得穿正式一點，拜託！」

　　董志航低頭看看自己的模樣，他穿著花襯衫、黑色牛仔褲、藍白拖鞋，脖子上掛著護身符和金項鏈，完全就是大哥大的氣派，誰敢懷疑他的身分地位？

　　「小蝌蚪，你對我的打扮有什麼意見？」他知道柯方瑜討厭這個綽號，所以他每天至少會說一次。

　　果然柯方瑜皺起眉頭，敢怒不敢言的回應：「那個……大家都知道董仔你是人中之龍，但是你太有威嚴、太有氣魄了，如果能穿上西裝、皮鞋，感覺會比較斯文一點，不然那些學生看到你可能會嚇哭。」

　　「再說吧，看我心情。」董志航身為「財團法人逢天宮」的董事長，董氏家族又是地方角頭，他在嘉義可說是橫著走都行，有誰管得著他？

　　「老大～～」柯方瑜只有哀嚎的分。

　　董志航有兩個稱呼，一來他姓董，叫他「董董事長」顯得很白癡，所以大家都叫他董仔，二來他就是有大哥大的風範，叫他老大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。

　　「我先閃了。」不管秘書在背後頻頻呼喚，董志航大步走出辦公大樓，立刻轉向隔壁的逢天宮，他幾乎每天都要來廟裏一趟，這是最能讓他感到安心的地方。

　　逢天宮已有百年歷史，主祀天上聖母開台媽祖，董家祖先是當初建廟的領導人之一，幾十年來都是最有力的支持者，而他這個當過裏長、鄉長和農會主席的長孫，很自然就被推選為董事長，還有人戲稱他為廟王。

　　要管一間廟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，逢天宮除了是當地信仰中心，還發展出財團法人的規模，如何讓媽祖文化發揚光大，並結合地方產業發展，都是他們的工作範圍。

　　「董仔！你來啦。」廟裏的熟人看到他都主動招呼，他只是點個頭，無意多聊，晚點他還有幾個場子要跑，做人家老大就是忙不完。

　　逢天宮的主神自然是媽祖，此外還有玉皇大帝、地藏王菩薩、觀音菩薩、文昌帝君、注生娘娘、城隍爺、包公和虎爺等，交融了佛教、道教和民間信仰，應有盡有。

　　董志航一一拜過眾神，最後來到正殿的媽祖神像前，拈起三炷香低聲念道：「媽祖娘娘在上，信徒董志航在此向禰請安，祈求媽祖保佑國泰民安、風調雨順、世界和平。」

　　他對自己的生活沒什麼奢求，因為他有錢有權有名，身體又健康到不行，唯一缺少的就是……他看左右沒人注意，悄悄加了句：「還有請保佑我早點娶老婆，感謝媽祖！」

　　表面上喊水會結冰的他，偏偏對女人就是沒轍，距離上一次交女朋友已有五年，三十有二的他至今還是單身漢，大好青春都快變成烤小鳥了！

　　沒辦法，誰叫他長得一臉兇神惡煞樣，開口就是問候人家親娘，完全沒有浪漫細胞，女人緣能好到哪里去？雖然有許多善心人士幫他介紹物件，但每次約會不到三次就告吹，有些女人甚至是當場就離席！

　　就在他把三炷香插進香爐時，眼角瞄到桌下有本筆記本，這情況並不稀奇，廟裏常有香客遺忘物品，他撿起那本黑色封皮的筆記本，先拍去表面灰塵，看來它被遺忘有一段時間了。

　　當他翻開第一頁，看到幾行字——

　　你期待真愛、渴望真愛嗎？只要你把這本筆記本寫完，真愛就會降臨在你的世界！心誠則靈，命運就掌握在你手中！

　　「什麼鬼？」這根本是騙小孩的玩意兒，不，現在小孩這麼聰明，可能連小孩也騙不了。

　　但萬一是真的呢？他不能不考慮這微乎其微的機率，對一個近乎絕望的男人來說，就算是騙人的玩意兒也有吸引力，更何況這是在媽祖的神桌底下發現的，說不定是媽祖顯靈開示？

　　「董仔！」背後傳來一個熟悉聲音，轉過頭，董志航看到一個熟悉面孔，那是逢天宮的顧問廖謙和，含笑問：「你在發什麼呆？」

　　「沒事。」董志航把筆記本收到背後，要是被人發現就糗了。

　　「明天就要擲筊了，希望一切順利。」

　　「我手氣很好的，放心。」董志航曾經當過三年爐主，都是靠絕佳的擲筊手氣。

　　元宵繞境是逢天宮的重要活動之一，以往都是在嘉義地區舉行，這回擴大範圍，還要到雲林的北港朝天宮進香，明天就是擲筊大典，他們將向媽祖請示起駕時間，並決定媽祖文化節的行程。

　　做個廟王並不簡單，身負重任但他樂在其中，如果人生重來一次，他還是會做媽祖的信徒。

　　兩人針對明天的流程討論了一會兒，董志航看看表說：「拍謝，我還有應酬，先走了。」

　　「你老是去喝別人的喜酒，什麼時候請我們喝喜酒？」廖謙和打趣問道。

　　董志航不知第幾次被問到這問題，他的回答總是千篇一律。「我保證會在廟口擺流水席，全鄉的人都可以來吃到飽，只要等我先找到老婆就行了。」

　　「快求媽祖保佑啊！」廖謙和大笑起來。

　　「你以為我每天來廟裏做啥？」幹，他居然不打自招，這下大家都知道了。

　　當晚，董志航忙到半夜才回家，隔壁屋裏的燈早已熄了，那是他的老家，現在只有他父母住，他自己則有一棟三層樓的透天厝，當初設計就是要給一家人住的，如今萬事皆備只欠老婆！

　　雖然他相信媽祖會保佑他，但女人這種東西很難說，就算是媽祖也可能搞不定女人……

　　臨睡前，他拿出那本詭異的筆記本，幹幹幹，他真不敢相信自己會做這種蠢事，他當真要寫滿愛神筆記本，然後真愛就會降臨？說出去不怕笑掉人家大牙？

　　不管了，反正寫了也不會少塊肉，死馬當活馬醫吧！咬著筆桿好一會兒，他終於寫下自己的願望：「這本筆記本最好是真的有效，否則等我寫完一定要把它毀屍滅跡，總之，希望媽祖保佑我早日娶妻生子，我想請大家吃流水席，越快越好！」

　　嗯……然後呢？他又不是作家，難道叫他寫小說？左思右想之後，他繼續寫同樣的句子，就像小學生一樣，等他寫滿了整整三頁，終於放下筆，心滿意足的沉浸夢鄉。

　　真愛、真愛……到底他的真愛在哪里？夢中，他彷佛看到廟口的喜宴和人潮，在他身旁有個穿白紗的女人，默默低著頭，他看不清楚她的臉，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相見？

　　拜託媽祖不要讓他等太久，對一個功能正常的男人來說，雙手萬能但老婆更好……

　　「簡老師，你還好吧？」

　　「喔，抱歉。」簡詩婷眨眨眼，終於回過神來。「我剛在想事情……」

　　「我喊了你好幾次，難得你也會發呆！我是要問你，這週六的獎學金頒獎餐會，你可以幫忙帶學生出席吧？」劉欣慈年約四十，是個已婚的職業婦女，擔任聖安女中的學務主任，週末總要陪伴丈夫和子女。

　　「嗯，沒問題。」簡詩婷早已習慣這種外務，反正她單身，週末閑著也是閑著。

　　「那就拜託你了，等會兒請你吃點心！」劉欣慈滿面笑容，立刻把相關資料交給簡詩婷。

　　簡詩婷翻開文件夾卻無法集中精神，因為她發現一個事實，一個她早該面對卻一直逃避的事實，昨天是她三十歲的生日，照這情況下去，如果世界末日忽然降臨，她死的時候仍會是個處女！

　　他們全家人都是天主教徒，遵守婚前守貞的約束，她至今還沒有性經驗，除了她本身就是完美主義的處女座（為什麼她連星座都是處女？可恨！），更因為天主教徒結婚後不能離婚，她必須審慎考慮才能確定終身伴侶，如今大好青春已近尾聲，天曉得她要等到何時才能破戒？

　　萬一發生什麼天災、人禍、意外，她將帶著她的處女之身含恨以終，喔不——

　　深呼吸、深呼吸，她告訴自己現在是上班時間，不該想些有的沒的，她去年被升為教務主任，創了校史上最年輕紀錄，加上她家庭和樂、身心健全，她應該感恩而非抱怨。

　　沒多久，一抹高的身影走近，一個文靜的聲音說：「老師好。」

　　「嗯。」簡詩婷抬起頭來，朱麗文是她最欣賞的學生之一，功課頂尖，個性沉穩，由母親獨自撫養長大，家境清寒卻更懂上進。

　　「這是班上的作業，都交齊了。」朱麗文是英文小老師，常主動幫忙收作業、登記分數。

　　「謝謝。」簡詩婷拿起得獎名單。「這週六晚上有個頒獎餐會，你幫老師通知這些同學要準時出席，到時我們在飯店門口集合。」

　　通常獎學金都是直接發放，或是在學校朝會時頒獎，偏偏這個逢天宮要辦什麼餐會，還選在一家高級飯店，八成是財大氣粗，有錢沒處花吧！

　　「是。」朱麗文接過單子，上面第一個名字就是她。

　　「對了，推甄的資料都準備好了嗎？」

　　「差不多了。」朱麗文的成績太優秀，是她挑學校，而不是學校挑她。

　　「有什麼問題隨時來找我。」簡詩婷希望多幫助這個孩子，朱麗文讓她想到年少時的自己，當時她多麼滿懷理想，而今卻因處女之身而傷神，多麼讓人唏噓……

　　「謝謝老師。」

　　朱麗文鞠躬後轉身離開，簡詩婷望著這孩子的背影出神，在她保守的觀念中，高中階段並不適合談戀愛，她希望朱麗文上了大學再開始交男友，這孩子的眼光一定很好，不會到了三十歲才開始乾著急……天啊！再這樣自艾自憐下去，她恐怕要得憂鬱症了！

　　「簡老師？簡老師？」

　　簡詩婷發現自己又在發呆，連忙轉過頭說：「抱歉，我又在想事情。」

　　「沒關係。」劉欣慈笑咪咪的說：「有個物件想介紹給你……」

　　劉欣慈除了是已婚的職業婦女，還有個媒婆義工外號，最喜歡幫人牽紅線，簡詩婷很自然成為頭號目標，事實上，擔任教職的她常有相親機會，但她每次總會發現對方的致命缺陷，難道真是她太挑了？

　　「可是上次那個人……」上次的相親物件除了矮了點、胖了點，還有鬥雞眼！當然她並不歧視「特殊人士」，大家做個朋友可以，但她真的無法更進一步，她希望自己還有選擇，她應該還有吧？

　　劉欣慈拍拍同事的肩膀。「抱歉啦，上次是我識人不清，這次保證品質優良，不會讓你失望的。」

　　簡詩婷內心掙扎了好一會兒。「有沒有照片？」

　　「當然有，你看！」劉欣慈拿出文件夾，有照片和基本資料，一副專業紅娘的架勢。

　　簡詩婷看到照片中是一個正常的男人，大約三十歲出頭，長相斯文，在公家機關上班，還是個天主教徒！

　　她尊重每個人的宗教信仰，但她希望她的丈夫是天主教徒，光是這點就讓她的擇偶範圍縮小許多，照片中的男人可說是理想物件，她應該覺得如獲至寶，可為什麼她一點都不興奮？難道她還期待什麼驚心動魄、轟轟烈烈的愛情？但她早已不是十八，而是三十！

　　「別考慮了，先搶先贏！晚了就沒了！」劉欣慈以百貨公司周年慶的櫃姐口氣說。

　　「嗯，好吧……」簡詩婷知道她若拒絕了，別人一定會搶著要，婚姻市場上就是這麼競爭，而她的競爭力是與日俱減……

　　下班後，簡詩婷來到校內的天主教堂，這是最能讓她安心的地方，只要是上課日她都會來坐一坐。

　　她選了個角落的位子，拿出隨身攜帶的玫瑰念珠，低聲禱告：「親愛的天父，感謝禰這一路上的照顧，讓我擁有現在的美好生活，請禰賜給我堅持到底的決心，讓我找到終生的伴侶，選我所愛，愛我所選。以上所求，是奉我們的主耶穌基督之名，阿門。」

　　究竟要到什麼時候，真愛才會降臨在她的人生？她有種預感，那可能需要神跡才會發生……

　　週六晚上，嘉義市耐斯王子大飯店，五樓阿里山宴會廳，許多賓客陸續抵達，現場有老師、學生和各界貴賓，當然也包括逢天宮的工作人員，臺上正在播放媽祖繞境的影片。

　　依照慣例，董志航遲到了，一來他原本就有好幾攤要跑，二來他是大咖中的大咖，不遲到就無法顯出他的大咖程度。

　　當他走到宴會廳門前，只見他的秘書柯方瑜癡癡等在那裏，一臉緊張得快中風的樣子。「老大！你終於來了，大家就等你一個！」

　　董志航毫不在意，大家不等他要等誰？今天他特別穿了西裝，已經很給面子。「講稿呢？」

　　柯方瑜立刻送上打好的檔。「快請上臺吧！」

　　董志航氣定神閑的走上台，說了些冠冕堂皇的場面話，心想反正也沒人會認真聽，今天的場面就是排排坐吃果果，有得吃有得拿，獎勵青年學子，來賓致詞就像背景音樂一樣不重要。

　　不知所云了幾分鐘，最後他做出簡單結論：「各位鄉親，現在讓我們來幹一杯，祝福這些好學生以後都飛黃騰達，不是總裁就是董事長，而且要記得回饋社會、造福鄉里！」

　　眾人紛紛舉杯，董志航從秘書手中接來一杯酒，豪爽道：「我先幹為敬，媽祖保佑大家平安健康！」

　　大家都跟著乾杯，這種應酬場面誰敢不合作？但是董志航注意到有一桌客人特別怪，個個都臉色僵硬，想必是那間天主教學校的師生，聽到媽祖就覺得不對勁？哼，也不想想獎學金從哪兒來的。

　　柯方瑜走上前替董事長倒滿酒，順便提議道：「董仔，你今天穿得這麼帥，給大家敬個酒吧。」

　　「發錢還要敬酒，他媽的！」董志航隨手鬆開領帶，不管自己看起來是否夠正式，他今天忙了一整天，加上先天體質燥熱，雖是十二月他仍會出汗。

　　柯方瑜壓低音量道：「現場都是老師和學生，拜託你講話要有禮貌啦！這些學生都是媽祖的信徒，就算現在不是，以後也可能是，就看老大你的表現了。尤其聖安女中的師生，你難道不想感化她們？」

　　董志航發現他的秘書頗有遠見。「小蝌蚪，你說得有道理，那就陪我出巡一下吧。」

　　現場約有三十來桌客人，董志航一一敬酒致意，由於多年來的應酬訓練，喝酒對他來說就像喝水一樣，柯方瑜替他發了不少名片，打打知名度，擴展人脈。

　　最後終於來到重頭戲，董志航看到桌上的名牌寫著：「天主教聖安女子中學」，很好，傳教的時間到了。

　　他的視線繞了一圈，發現只有一個比較像老師的女人，其他應該都是女學生，那位女老師背對著他，身材看起來挺辣的，打扮得卻比他阿嬤更老氣，難道他們有規定老師要跟修女一樣乏味？

　　彷佛電影的慢動作，那位女老師緩緩轉過身來，他終於看清楚她的臉，出乎意料之外的，她長得一點都不像修女，她應該去當檳榔西施才對！她絕對是美女等級，但她浪費了她自己，只見她穿著白襯衫和黑長褲，長發亮麗卻紮成髻，在她臉上沒有任何化妝，只有淡淡的護唇膏，她還戴著一副黑框眼鏡，罩住了她那雙水汪汪的桃花眼，這完全是暴殄天物！

　　他不在乎女人化妝與否，重點是皮膚要夠好，這女人有素顏的本錢，但她的表情活像剛從冰庫走出來（的屍體），害他突然懷疑自己是不是有欠她幾百萬，拜託，他可是發錢的金主耶！

　　「兩位，讓我來介紹一下，這位是聖安女中的教務主任，簡詩婷老師，她剛好是我國小同學。」柯方瑜殷勤笑道：「這位是我們逢天宮的董事長，董志航先生，大家都叫他董仔。」

　　「你叫簡詩婷？聽起來像撿屍體，哈哈！」董志航不知自己是哪來的靈光一閃，沒想到後果就脫口而出。

　　顯然他的幽默不太被欣賞，只見「撿屍體」本人皺起眉頭，冰霜程度再加一級，越來越有屍體樣，而且是剛從北極冰山挖出來的遺骸。

　　柯方瑜倒吸了口氣，難掩驚訝道：「老大？！」

　　「開個玩笑而已，你看起來當然不像屍體。」董志航伸手拍拍屍體的肩膀，卻見她一臉嫌惡，立刻退後，活像他是H1N1帶原者，瞧她眼睛瞪得那麼大，他甚至有點替她擔心，要是掉下來就不妙了。

　　霎時間氣氛不只有點尷尬，柯方瑜乾笑兩聲，轉向女學生們說：「各位同學，你們有沒有吃飽？」

　　那些女孩顯然也嚇著了，安靜了好一會兒，才有一個高的女孩回答：「我們吃得很飽，謝謝。」

　　「來，我祝大家前程似錦。」董志航決定不管那個怪咖老師，舉杯向年輕人說：「乾杯！」

　　「多謝董仔！」女孩們手中握著果汁或烏龍茶，她們都收了獎學金，當然要懂得禮貌。

　　董志航看簡詩婷動也不動，仍然一副戒慎恐懼樣，心想這個女人也太不給面子了，不過是句玩笑話，有沒有這麼嚴重？瞧她打扮得像阿嬤，反應也像阿嬤，乾脆去做修女好了！

　　敬酒之餘，他沒忘記順便傳個教。「各位同學，有空就來逢天宮拜拜，媽祖文化節的活動很熱鬧喔！」

　　「謝謝，我們會去參觀的。」仍是那個高的女孩代表回答，沉穩得體。

　　董志航點點頭，沒說什麼就轉身離開，柯方瑜跟在他身後，低聲道：「老大，你快把我嚇出心臟病了，簡老師她比較保守，你別鬧她啦！」

　　「你的老同學太機車了，我看她不順眼。」董志航知道自己可以很容易嚇哭小孩，但那個女人的反應也太超過了。

　　「你不知道，她以前都當班長和模範生，個性本來就很嚴肅，你不要跟她計較。」

　　「哼，她那是什麼態度？」

　　「你自己也是……」

　　董志航挑起濃眉。「啥？」

　　「沒事、沒事。」柯方瑜立刻舉手投降。

　　這場餐會是今晚的最後一攤，董志航決定讓自己放鬆，回到主桌大吃大喝一番，每次趕場他都沒吃飽，今天是自己的場子，當然要盡情享受。

　　不知為何，他的眼光不斷飄向那桌「異教徒」，尤其是那位阿嬤修女屍體老師（她的外號還真多，都怪他創意太多），越看她越有趣，明明有著模特兒的外表，個性卻是一等一的古板。

　　有機會的話真想再鬧鬧她，看她會有什麼搞笑的反應，忽然間他發覺自己實在可悲，一個娶不到老婆的男人就是這麼可悲啊！

　　晚上九點半，耐斯王子飯店大門口，簡詩婷陪學生們在路邊等，有些學生由家長來接，有些學生搭公車回家，她要求她們回家後必須向她報備，畢竟這算校外活動，她有責任確保她們的安全。

　　表面上她很鎮定，其實心不在焉，今天那個「董董事長」把她嚇著了，首先是他粗獷的外表，然後是他粗魯的舉動，那男人完全不懂禮貌，感覺就像原始人，而且沒有進化的可能。

　　更詭異的是，他好像對她頗有興趣，整個晚上都盯著她瞧，還不斷對她傻笑，喔慈愛的聖母瑪利亞，她該不會惹上了一個媽祖的信徒吧？

　　朱麗文是最後一個學生，來接她的是一個男孩，騎著機車、戴著全罩安全帽，看不清楚他的臉孔。

　　「麗文，這個人是誰？」簡詩婷頗為驚訝，朱麗文何時認識這男孩的？他們是什麼關係？

　　朱麗文從男孩手中接過安全帽，垂下視線說：「他是我表哥，我們住得很近。」

　　「喔……你們路上小心。」簡詩婷不免有點懷疑，但她相信朱麗文自有分寸。「回到家要跟我聯絡。」

　　「是，老師再見。」

　　等學生們都離開了，簡詩婷決定搭計程車回家，今天她實在累了，懶得等公車，也不想麻煩爸媽來接她，畢竟她已經三十歲了，還是三十歲的處女，唉……

　　忽然，她從眼角瞄到兩個男人的身影，正好是那位媽祖廟董事長，以及她的小學同學柯方瑜。

　　還記得小時候柯方瑜是個調皮鬼，身為班長的她幾乎天天都要吼他，現在他做了原始人的秘書，終於明白什麼叫耐心和折磨了吧！

　　果然，她隨即聽到董志航的無理取鬧：「幹，才喝幾杯算什麼？我沒醉！」

　　罵什麼髒話啊？她一聽就皺起眉，雖然她是不應該驚訝，原始人能有什麼文化？

　　「董仔，你不能自己開車，拜託讓我送你回去。」柯方瑜苦口婆心道。

　　對於董董事長的安危，簡詩婷完全不在意，心想還是走遠點去叫計程車，可惜她動作太慢，那粗啞的聲音已從她背後傳來。

　　「嗨！美女老師，不對，應該是修女老師……」董志航伸出大手拍在她肩上。

　　奇怪，這男人幹麼老要碰她？說話就說話，何必毛手毛腳的？當她回頭一看，發現他的襯衫扣子解開了好幾顆，秀出他寬厚的胸膛，還有……胸毛！看起來鬈鬈的，跟他的頭毛一樣，東方男人應該很少有這種「體質」吧？她不禁猜想他身上還有哪里會有毛，喔不，她在想什麼？！

　　除了他的胸毛讓她驚愕，她還聞到他身上的酒味和煙味，對他的厭惡程度瞬間倍增。

　　她皺起眉退後兩步，無法接受董志航的靠近，這時柯方瑜打圓場說：「抱歉、抱歉！我們董仔喝醉了，他平常不是這樣的，他的個性比較……豪爽，簡老師你不要介意。」

　　簡詩婷依然沉默，這位董仔是怎樣的人並不關她的事，她只希望保持安全距離，他們之間不會有任何交集，除非明年又舉行頒獎餐會。

　　正當她想轉身離開，董志航又開了金口。「我說真的，撿屍體，你到底幾歲？為什麼要打扮成老姑婆的樣子？你跟小蝌蚪是同學，應該只有三十歲，可是連我阿嬤都穿得比你風騷！」

　　生平第一次，簡詩婷覺得自己快要氣爆了，這男人憑什麼批評她的外表？他以為他是選美比賽的評審委員？就算他真的是好了，她絕對不是參賽者之一。

　　瞧瞧他自己，穿著黑色西裝卻搭配白色球鞋，那件俗到爆的花襯衫很可能是他阿公的，更別提他脖子上那條粗到離譜的金項鏈，拿來當狗煉都嫌重，還有那頭有如黑幫大哥的鬈毛平頭，他活生生就是個時尚悲劇！

　　「你……你這個人……真的很討人厭！」呃，好遜……她居然只想得出這種小學程度的回擊，看來她必須加強吵架功力，如果他們還會再見面的話。

　　董志航聽了哈哈大笑，一旁的柯方瑜目瞪口呆。「對不起，他真的喝醉了，我現在就帶他走，對不起！」

　　看原始人被秘書拖走，簡詩婷站在原地歎息，今天晚上實在是夠了。

　　稍晚，當她回到家，屋內一片昏暗，看來爸媽都睡了，她的哥哥和弟弟早已搬出去，剩下她跟爸媽一起生活，感覺是有那麼點落寞……

　　有時她會想，自己到底有什麼問題？看爸媽的婚姻美滿，哥哥和弟弟也各自組成家庭，只有她仍在尋尋覓覓，甚至說不上自己愛過誰，或許她活得太認真、太理智，反而忘了什麼叫衝動？

　　今年只剩十幾天，家裏早已佈置好聖誕樹，到時她能得到她最想要的禮物嗎？

　　臨睡前，她打開筆記本寫下今天的心情：「我討厭原始人，沒禮貌，罵髒話，抽煙，喝酒，批評我的穿著，亂拍我的肩膀，還取笑我的名字，真的很討人厭！」

　　除了討厭，還有什麼更有力的罵人的話？她從沒想過自己會思考這種蠢事，但是對於一個三十歲的處女，在這個空虛寂寞覺得冷的夜晚，除此之外又有什麼好掛念的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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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 nanako42    時間: 2010-4-7 11:08 AM

第二章


　　午夜前的十分鐘，董志航一邊抽煙一邊寫字，像個好孩子那樣，一次次寫下同樣的句子：「我會很快娶老婆、我會很快娶老婆、我會很快娶老婆……」

　　多寫幾次應該就會成真吧，他對自己這麼說，反正心誠則靈嘛，於是他繼續寫下：「對了，我們還要生小孩，兩、三個都可以，男孩女孩都很好……」但還是要娶到老婆先。

　　寫著寫著，他不禁想到今晚的餐會，其實他沒喝醉，只是借酒裝瘋，逗一下那個撿屍體老師，看她氣壞的表情實在有趣，他不由得勾起嘴角，她居然只能罵他討人厭，他還以為她會有多嗆，拜託，好弱……可是弱得好可愛，哈哈！

　　「鈴鈴！」手機鈴聲忽然晌起，幹，是哪個不想活的傢伙，竟敢選在半夜十二點打給他？除非是媽祖，否則他都不想接。

　　當他看到來電顯示，原來是他最鍾愛也最欠扁的侄子，董柏森。

　　「老大，你下週五有空嗎？」董柏森的聲音一點都不愧疚，好像半夜吵他叔叔是最正常的一件事。

　　「做啥？」與其說他們是叔侄，不如說像是大哥和小弟。

　　「呃，那個……」董柏森支支吾吾了好一會兒。「我想找你去見我馬子。」

　　「馬子？你才幾歲而已？這樣合法嗎？」叫他這個三十二歲的單身阿叔情何以堪？現在的年輕人完全不懂敬老尊賢，有沒有想過老人家的心靈多脆弱？

　　「我已經滿二十歲了，我可以抽煙、開車、投票，當然也可以交女朋友，但我爸媽還不知道這件事，你一定要替我保密。」

　　「幹！」董志航用力摁熄香煙。「幹麼找我去見你馬子？是故意刺激我還是怎樣？」

　　「下週五是耶誕節，他們學校要辦園遊會。」

　　「耶誕節關我屁事？」那是洋人過的節日，他跟耶穌又不熟，沒必要湊熱鬧。

　　「我也覺得耶誕節很無聊，但是她對我非常重要，我想讓你們認識一下，以後如果有什麼狀況，可能要拜託你幫忙，你也知道我爸媽有多神經質。」

　　董志航當然明白他大哥、大嫂的心情，因為他侄子就跟他年輕時一樣，不愛念書只會鬧事，四年前還進過少年輔育院（他自己可沒被關過，因為他有媽祖保佑），幸好這小子還算有救，這一年來已經改變許多，白天在他大哥的汽修廠幫忙，晚上就去夜校上課，怎麼說也得拿個高中文憑。

　　現在這小子忽然交了女朋友，他大哥、大嫂就算不反對，也一定會緊迫盯人，就怕耽誤了人家女孩子，誰曉得會不會發生小孩生小孩的鬧劇？

　　「你是認真的？」董志航只有這問題。

　　董柏森沉默了片刻，口氣有點羞澀，卻很肯定。「我從來沒這麼認真過，她讓我想做個好人，一個值得她愛的好男人。」

　　愛？看來事情大條了，董志航不知該羨慕還是嫉妒。「我這種老頭子不想看你們小情侶打情罵俏。」

　　「他們學校有很多女老師，你來挑看看，說不定有你喜歡的。」

　　這一招實在狠毒，董志航對女老師向來充滿遐想，他初戀的對象是他小學的女老師，當時他長得還沒有現在這麼兇惡，但對方依然不願回應他的感情，因為他們至少差了二十歲。

　　老師啊老師，請處罰我這個壞學生吧，嘿嘿……忽然間他想到，如果是像撿屍體老師那樣，他可能需要考慮一下，雖然她有一副名模的肉體，卻把自己打扮得像個老處女，叫他怎麼帶她出去見人？別說他大男人，他只是愛面子……好吧，他承認他是個愛面子的大男人，不爽就告他好了。

　　但就算簡老師打扮得超性感，他們兩人還是沒可能，她信的是瑪利亞，不是媽祖，有啥好多想？

　　「怎樣，心動了？」董柏森賊笑道。

　　董志航才不會讓這小子得逞。「我只是盡我做阿叔的責任，你就不要給我惹什麼麻煩，口頭說說容易，要認真對待人家。」

　　「那當然，我打算要娶她做老婆，怎麼可以不認真？」

　　這、這不是真的吧？他侄子已經有老婆人選了，這世上還有倫理道德嗎？「媽的，你要是敢比我先結婚，我絕對不會包紅包，還有你休想在廟口請客！」

　　董柏森爆出大笑。「我又不是故意的，你自己要爭氣啊！」

　　接下來，叔侄倆陷入毫無意義的叫囂，總之就是兩個愛面子的大男人，整整差了一輪的年紀，仍然只會幼稚的互相嗆聲。

　　掛上電話後，董志航的注意力回到愛神筆記本，想都不想就動筆寫下：「我會很快娶個女老師、我會很快娶個女老師、我會很快娶個女老師……」而且會比那臭小子還要快！

　　十二月二十五日上午十點，董志航站在某間學校的門口，不敢相信的瞪著那幾個大字——

　　「私立天主教聖安女子高級中學？」

　　「對啊，我馬子就在這邊念書，她穿制服的樣子超可愛。」董柏森挺起胸膛，得意洋洋道。

　　董志航只想帶他侄子去收驚，這小子八成被鬼附身了！「你沒事交個信天主教的馬子做啥？你忘了我們全家人拜的都是媽祖和觀音？」

　　董柏森一臉酷樣，聳聳肩說：「那又怎樣？沒錯，我馬子他們家都是天主教徒，但重點是我愛她，她也愛我，而且她沒有那麼嚴肅，她已經讓我這樣又那樣了。」

　　「幹！」老頭子再次飽受刺激，居然有一個信天主教的女孩願意為他侄子破戒，人生可以再不公平一點！「你們已經上床了？有沒有戴套子？」

　　「還沒啦，只到三壘而已，她說要先給她戒指才行。」

　　「那不就等於要結婚？」

　　董柏森沒直接回答，率先走進校門，園遊會活動早已開始。

　　董志航差點忘了今天的目的，他們是來看他侄子的女友，還要尋找他的未來老婆（職業限定：女老師），為此他還特別把應酬都推掉，當然要滿載而歸……不，他不貪心，真愛只要一個就夠了。

　　啊，真愛～～想到這兩個字就讓他頭皮發麻……不，是心花怒放！

　　放眼望去，人潮還頗為洶湧，原來真有這麼多人在過耶誕節，比起媽祖出巡毫不遜色。

　　正當董志航左右張望，想找個幸運的女人來愛，他身旁的臭小子忽然說：「老大，我需要你的幫忙，等我馬子畢業以後，我們決定先公證結婚，到時你可要贊助一下，我的存款買不了太大的戒指。」

　　「去你的！你真的要比我先娶老婆？」董志航霎時受到莫大打擊，在他侄子後腦勺用力一拍。「你爸媽和她家人會同意嗎？你想得可真美！」

　　「很痛耶！」董柏森做個鬼臉說：「我們都知道雙方家長不會同意，因為她會去念很好的大學，我連高中夜校都還沒畢業，更別提我現在打工的月薪才兩萬塊，所以才要拜託你啊！」

　　「你們還年輕，何必急著結婚？」才十幾二十歲的年紀，天曉得他們明年還會不會在一起？

　　董柏森歎了口氣，思考片刻才說：「她就住我家附近，我們認識十幾年了，不管我做了多少蠢事，她從來沒放棄過我，雖然我們才正式交往半年，就是想要永遠在一起，而且是用最認真、最慎重的方式。這跟年紀、學歷、交往時間都沒關係，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，等你自己碰到就會懂了。」

　　董志航確實難以理解，雖然他很想娶妻生子，但從來沒有人能讓他立刻有這念頭。

　　「我建議你們還是多考慮，如果真的決定了，我會儘量幫忙的。」

　　「謝了。」董柏森給他阿叔一個感激的微笑。

　　叔侄倆逛了好一會兒，邊吃邊喝邊選美，畢竟這是女校，他們就像走進國王的後宮，自high一下也爽。

　　董志航想到一個關鍵問題。「對了，天主教徒真的都不能有婚前性行為？所以這間學校的單身女老師都還是處女？」

　　他這輩子沒碰過處女，對處女也沒有特別興趣，但他無法接受婚前不能嘿咻，總是要先試試看才能確定，要是婚後發覺彼此性趣不合，到時才離婚不是很傷感情？

　　董柏森只是轉了轉眼珠子。「你可以找個女老師來問問啊！乾脆就立刻結婚、立刻上床，反正你都這麼老了，別說我故意趕在你前面。」

　　「去你的！」董志航再次發出用力一擊，這年輕人該多學學禮貌。

　　董柏森這回沒喊痛，反而眼神一亮，指著前方一個高的女孩。「看到沒？那個長頭髮、大眼睛的女生就是我的寶貝。」

　　「你真好運氣！」董志航覺得這女孩似曾相識，一時卻想不起來是在哪里碰過？

　　董柏森跑上前握住女友的手，看他們小倆口含情脈脈的模樣，董志航第一個念頭就是想閃人。

　　今天他特別打扮過自己，穿上藍色牛仔褲、招牌花襯衫和夾腳拖鞋，這雙可是名牌拖鞋，不是他平常穿慣的藍白拖，但一看到人家青春無敵、濃情密意，他完全被打敗了，只因他是一個沒人要的糟老頭……

　　「麗文，這是我阿叔董志航，他是逢天宮的董事長。」董柏森驕傲的攬住女友肩膀。「老大，這是我馬子，她叫朱麗文，聰明漂亮又溫柔，羨慕吧？」

　　「囂張個屁！」年輕人就是年輕人，沉不住氣！就不要哪天出問題來找他哭訴！董志航表面裝酷，其實只想偷偷的哭，要是他侄子當真比他早婚，他這張老臉怎麼掛得住？

　　「董叔叔你好。」朱麗文微笑打招呼。「上週六的頒獎餐會，我也有去，不知道你還認得我嗎？」

　　「啊！難怪我覺得你很眼熟。」董志航沒想到侄子的女友是個優等生。「既然你的腦袋這麼贊，快把這小子甩了，你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。」

　　「什麼意思？扯我後腿？」董柏森用手肘猛推他叔叔，董志航仰頭大笑。「怎樣？我就是看不得你好，哼！」

　　看這兩人互相吐槽，朱麗文掩嘴而笑。「董叔叔，你就跟柏森說的一樣，成熟又穩重！」

　　「那當然，家族遺傳。」董志航欣賞這女孩的鎮定和幽默，通常女人看到他不是嚇到就是跑掉，看來他侄子對於選老婆挺有眼光，可是這對小情侶站在一起很不搭，女的像模範生，男的像小流氓，雙方家長會答應才有鬼，以後的日子保證高潮迭起。

　　忽然朱麗文推開男友的手，低聲道：「柏森，我們老師走過來了……」

　　董柏森神色驚慌，轉向他阿叔說：「老大，拜託一下，現在有個女老師非常需要你！」

　　「什麼意思？」董志航不想想歪，但也很難想正。

　　「我想帶麗文去逛一逛，但是她有個機車老師，禁止她靠近任何男生，所以這個機車女老師就交給你了。」

　　「哪一個？」董志航得先看一眼才能決定。

　　「穿灰色衣服的那個，表情最嚴厲的那個，就像有人欠她幾百萬那個。」董柏森形容得相當貼切。

　　不會吧？居然是「撿屍體」本人？這是巧合還是註定？當董志航看到那熟悉面孔，不禁勾起了嘴角，她還是一身修女式打扮，今天她會有什麼搞笑反應？除了罵他討厭還能說啥？

　　董柏森推一推阿叔的手臂。「你行不行？罩得住嗎？」

　　「包在我身上，你們快滾吧！」董志航回答得毫不猶豫，他很願意陪這位女老師殺殺時間，他有預感，今年的耶誕節會是值得回憶的一天。

　　「董董事長？」簡詩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，當她走到義賣聖誕卡的攤位前，居然看到媽祖廟的董事長，這個男人也會慶祝耶誕節？另外，他衣櫃裏只有花襯衫嗎？這裏又不是夏威夷！

　　想到上次不愉快的經驗，她有點懊惱自己還認得他，應該低頭掩面而過，當作彼此不認識才對。

　　董志航翻了個白眼。「拜託不要這樣叫我，聽起來有夠呆的，你可以叫我董仔或是老大。」

　　「呃……」她不是黑社會兄弟，她叫不出來。

　　他露出寬容的笑容，提供她別的選擇。「不然就叫我的名字，志航、阿航都可以。」

　　「嗯……」她不是他的親人或朋友，所以她還是叫不出來。

　　就在她思考該如何脫身之際，他的下一句話讓她進退兩難。「有空的話，你可以帶我參觀學校嗎？」

　　「啊？」

　　「怎麼說我也算貴賓吧？我們逢天宮每年都捐不少錢。」

　　他說得有道理，她身為學校老師和教務主任，對於獎學金捐款人是該以禮相待，但她不懂他為何忽然出現，當真就為了慶祝聖誕和參觀學校？

　　若在校外，她可能會找藉口推辭，但在校內，她確實有一份責任感，看來只好犧牲小我、完成大我。於是她試著保持禮貌問：「董先生，你想先參觀什麼地方？」

　　「我肚子又餓了，先吃點東西，走！」他推一下她的肩膀，走向前方的滷味攤。

　　這是他第三次碰她了，她注意到他的手很大，而且還有毛！她從來沒遇過這麼多毛的男人，感覺比較像動物而不像人，仔細瞧瞧，他還有濃眉、鬢角和胡渣，要是他幾天沒刮鬍子，可能會變成鬍鬚張魯肉飯吧。

　　不知怎麼搞的，她覺得他並不難看，反而有種野性的……吸引力？

　　十幾分鐘後，董志航買了一堆食物和飲料，招呼簡詩婷坐到樹下的長椅，一副比她還熟悉環境的樣子。「來，別客氣，儘量吃。」

　　「不用了。」她小心翼翼的坐到椅上，盡可能遠離他，同時注意不要讓自己跌下去，那可就糗大了。上次見面他只會取笑她，這回倒是還挺有禮貌的，或許原始人也有進化的可能？

　　他也不勉強她，自顧自吃喝起來，隨口問道：「你是天主教徒？」

　　「是。」這還用得著問？

　　「你結婚前不能有性行為？」

　　為什麼他會提起這話題？她的肩膀緊繃起來，誠實回答：「不能。」

　　「你現在還沒結婚？」

　　「還沒。」他到底想怎樣？

　　「所以你是……」

　　「董先生！」他還沒說完，她就打斷他的話，這男人可以再無禮一點，打破砂鍋問到底，他打算羞辱她到什麼程度？

　　他眨眨眼，做出無辜表情。「我沒別的意思，我尊重你的宗教信仰，只是……我覺得很浪費……」

　　「浪費什麼？」她注意到他胃口很好，而且食量超大，瞧他迅速解決滷味和紅茶，轉向漢堡和可樂攻擊，那副熱烈的模樣頗為「生動」。

　　「青春的肉體啊！」他回答得理所當然。

　　「我們可以不要再談這個話題嗎？」她早就沒有青春的肉體了，拜託他不要提醒她這件事！

　　他嘖嘖兩聲，把她從頭看到腳。「可是你身材這麼辣，太可惜了！」

　　「董先生！」上次他說她打扮得像個阿嬤，現在又說她的身材很辣，這傢伙有人格分裂還是怎樣？更奇怪的是，他熱烈的視線讓她自覺像塊牛排！

　　「好好好，我不說了。」他轉換個話題。「你怎麼不找個對象？」

　　他以為找對象是買菜還是挑水果？「天主教徒結婚後不能離婚，我必須審慎考慮。」

　　「不能離婚？有這麼嚴重？」

　　「因為婚姻是神聖的承諾，當然要嚴正看待。」她從少女時代就下定決心，婚姻是一生一世的，不能改變也不能放棄，除非死亡才能將她和她的伴侶分開。

　　也許她的表情太認真，他安靜了一會兒才又開口：「如果十年、二十年後，你還沒找到適合對象，那怎麼辦？」

　　「我有上帝。」

　　「好吧，我有媽祖，到時我也認了。」他放下手中飲料，長長的歎了口氣。

　　第一次看到他垂頭喪氣的模樣，倒是讓她頗為訝異。「你也是單身？」

　　「是啊，娶不到老婆，我都三十二歲了。」他那落寞神情忽然一點都不像流氓了。

　　「你有什麼問題？」

　　「你又有什麼問題？」

　　問題可大了，兩人沉默對視，一股沉重氣氛籠罩，沒錯，物競天擇，他們都是婚姻市場上的失敗者……不，她不能這麼悲觀，她必須相信真愛會降臨，即使那要等上好久好久的時間。

　　就在她徘徊於絕望和希望之間時，前方有對男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。「咦？那好像是朱麗文，她跟那個男生在做什麼？」

　　「簡老師！」董志航跳起來抓住她的手說：「我肚子不舒服，噁心想吐，可能是腸胃炎，說不定是食物中毒，請你帶我到保健室！」

　　「啊？」他怎麼會突然食物中毒？消化能力有這麼快嗎？他應該是吃太多了吧？

　　「人命關天，快點！」

　　在董志航的聲聲催促下，簡詩婷只得先帶他到保健室，等走到門口才發現他一直抓著她的手，也許是她的錯覺，但他好像很喜歡碰她？她立刻掙脫他的手，心想他們兩人是不可能的，外表、個性和信仰都天差地遠，除了同為天涯單身淪落人，沒有其他共同點。

　　打開保健室大門，簡詩婷向裏面招呼：「陳老師！這位董先生可能吃壞肚子了，麻煩你幫他檢查一下。」

　　護理老師陳韻如轉過身，她是一位修女，同時也擁有醫藥學位。「董先生，請坐。」

　　董志航詫異的睜大眼，乖乖聽話坐下，經過體溫、血壓、心跳等檢查，陳韻如微笑說：「基本上都很正常，我想應該還不用吃藥，你現在哪里不舒服？」

　　「呃……我突然覺得肚子不痛，也不會想吐了，可是頭很暈，我可以躺下來嗎？」

　　「當然。」陳韻如點個頭，轉向簡詩婷說：「簡老師，麻煩你帶董先生到後面的休息室，那邊有飲水機和茶杯，他需要多喝水，有什麼問題再來找我。」

　　「好。」簡詩婷並不想做董志航的看護，但人家畢竟是貴客，只好先敷衍一下。

　　今天是耶誕節，她平凡的生活毫無改變，卻出現一個古怪的男人，真愛到底何時才會降臨？或許要等十年、二十年後？她只能繼續祈禱、繼續期盼……

　　保健室的病床，一個幻想賓士的好所在……董志航的心跳不斷加速，幸好他皮膚夠黑，應該看不出臉紅狀態，眼前的場景仿佛回到他小學時代，當初那位女老師多麼溫柔美麗……

　　回過神，他看到簡詩婷替他倒了杯水。「來，先喝水。」

　　「謝謝。」她真是個美女，只要她把眼鏡拔掉，把頭發放下來，再把衣服脫光光，他對女老師的幻想就能圓滿升天了。

　　喝完水，他自動自發躺到病床上，忽然很想上演護士（老師）和病人（學生）的情節，當然他的對象不是櫃檯那位元面容慈祥的修女，而是眼前這位處女老師！

　　沒錯，她絕對是處女，從她先前回避的反應，他可以百分百確定這事實，同時感受到一股原始的獸性，他不想讓別的男人捷足先登，她的肉體應該是專屬於他的，果子已經成熟了，再不給吃怎麼行？浪費美食是莫大罪惡！

　　不對，他在想啥？她是天主教徒，婚前不能嘿咻，婚後不能離婚，他一定是腦袋秀逗了，才會想扯上這種麻煩的女人，而且他未來的老婆當然要拜媽祖！

　　「咳！」一聲咳嗽吸引了他的注意，只見簡詩婷雙手交握在胸前，透露自我保護的潛意識，他立刻伸手擦過嘴角，希望自己沒有流口水。

　　「呃……你應該知道校門口在哪里吧？」

　　「知道。」他點點頭，不懂她問這做啥？

　　「那麼我不打擾你休息，再見。」說著她就要走向保健室門口。

　　什麼？她就這樣要拋棄他了？他想都不想就喊道：「等一下！」

　　「還有什麼事嗎？」

　　她緩緩轉過頭，仍然有禮卻很疏遠，但他天生就臉皮厚，不怕熱臉貼冷屁股。「如果你不忙的話，可以陪我聊聊天？」

　　原本他只是為了讓侄子順利約會（奇怪，為什麼他要幹這種蠢事？），現在卻不希望她離開，雖然他們兩人沒有未來可言，至少可以打打嘴炮，分享一下單身男女的心酸……靠，聽起來怎麼這麼哀怨？

　　她用懷疑的眼神盯住他。「你不是頭暈，需要休息嗎？」

　　要找藉口那還不簡單？他董志航從小就天賦異稟。「我是真的頭暈，但是不想睡覺，只要躺著就可以了，我一個人躺在這裏很無聊，不如你就負責我的娛樂節目吧。」

　　她先是呆住，繼而冷哼。「請問這是我的義務還是責任？」

　　「娛樂金主也是一種工作，你知不知道？我這個董事長也要到處應酬，人脈就是資源，社會就是學問，難道你不希望明年有更多善款贊助？」

　　簡詩婷沉思了一會兒，最後嚴正警告道：「我有幾個條件，不准取笑我的名字，不准批評我的服裝，也不准提什麼婚前性行為，聽到沒？」

　　「聽到了，老師對不起……」被罵的感覺多痛快，他渾身一陣酥麻。「我保證我會乖！」

　　她瞪大眼，顯然不太認得這是哪來的好學生。「好吧……你想聊什麼？」

　　他又不是要問她三圍（他可以用目測的），她不用這麼緊張，他的腦袋除了性幻想，也有正常聊天的功能。「簡老師，你教哪一科？」

　　「英文。」

　　「好極了，你可以當我的英文家教老師！」他對家教老師也頗有遐思，想想看，兩個人獨處在房間裏，桌上放著點心和飲料，表面上是用功念書，桌底下卻是手來腳去，喔喔喔——

　　可能他臉上的邪念太重，只見他親愛的老師嚴肅道：「董先生！你正經一點好不好？」

　　「我說真的，我需要學一點英文，像去年我們逢天宮就被邀請到紐約。」

　　「紐約？」她的語氣不怎麼肯定。「你們去那裏做什麼？」

　　「文化交流啊！就像你們天主教到世界各地傳教，我們媽祖也有很多promotion的！」那次是美國臺灣會館邀請他們前往紐約，難得媽祖跨海出巡，他們出動了舞風軒、威揚團和神轎班，表演傳統藝陣和民俗音樂，那些僑胞和老外都拿相機猛拍照。

　　「哇……」她露出深受震撼的表情。

　　「我去了紐約才發現自己的英文有多菜，拜託你救救我吧！」他一向不是念書的料，只有高中畢業，但成功未必需要高學歷，廟王如他正是最佳典範，不過他的小孩以後還是要念大學，這就是所謂雙重標準，喔耶。

　　「我對家教學生很挑的。」

　　「我對家教老師也很挑。」

　　「你念書的時候，應該是學校的風雲和問題人物吧！」

　　「老師你快別這麼說，我只不過是天生麗質難自棄。」

　　兩人繼續說些沒營養的話題，就像打網球一樣你來我往，默契十足，沒有一次漏接，在旁人看來或許有點無聊，他卻一點都不想停下來。

　　難得有一天不用工作和應酬，身為一個娶不到老婆的熟男，打發時間的最好方式，不就是跟處女老師抬槓個沒完嗎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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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 nanako42    時間: 2010-4-7 11:12 AM

第三章


　　十二月三十一日，簡詩婷的跨年計畫是……相親。

　　耶誕節那天，她的真愛並未出現，只有一個多毛怪男，雖然跟他鬥嘴很有趣，但他們是兩條平行線，做做朋友還可以，更進一步就不可能。

　　於是，她轉向曾失敗多次的相親活動，她的善心同事劉欣慈已安排好一切，希望這次能有轉機，否則一年過了又一年，明年此時她還是依舊孤家寡人，而且將是三十一歲的處女！

　　晚上六點，簡詩婷穿上高跟鞋，對她坐在客廳的父母說：「爸、媽，我要出門了。」

　　「好好去玩，不用太早回來。」簡瑞恆放下遙控器，他們計畫要跟電視一起跨年。

　　簡詩婷聽了肩膀一緊，父親的話已經帶給她壓力，誰知母親還要火上加油。

　　許蓓華眨了眨眼，笑道：「在外面過夜也可以喔！」

　　「我明年再回來就是了，掰！」她這個做女兒的怎能讓父母失望？無論如何她都要撐到午夜之後，就算流浪街頭也在所不惜！

　　在她二十五歲以前，父母給她的門禁時間是晚上十點，現在他們卻希望她不要回家睡覺，等再過個幾年，可能他們會要求她夜夜笙歌吧？誰叫她是一枚單身熟女，再銷不出去就要跳樓大拍賣了。

　　半小時後，簡詩婷從計程車走下，眼前是一家法式西餐廳，她提早到了，這是她的習慣，總是要從容不迫、做好準備。但今天她一點都不從容，腦中不斷焦慮的想著，如果真愛永遠不肯降臨，她該怎麼辦？或許有些人就是註定要孤獨，或許上帝不是那樣眷顧她……

　　就在這時，一個有點熟又不太熟的聲音從背後傳來：「簡老師？」

　　回過頭，她看到一臉驚喜的董志航，現在的氣溫可能不到十度，他卻只穿著一件薄夾克，胸前印有三個紅字——「逢天宮」，此外還有他的招牌花襯衫，下半身則是黑長褲和夾腳拖鞋，他真是一個性格到不行的男人。

　　「董先生，這麼巧？」

　　「是啊，我來交際應酬的，你在這裏做什麼？」他的笑容耀眼，似乎很高興看到她？

　　「我約了人吃飯。」她很難把他跟西餐廳聯想在一起，或許他會用筷子吃生菜沙拉？但不知為何，她覺得這樣也挺可愛的。

　　他皺起濃眉，笑容忽然僵住。「是不是相親？」

　　她沒直接回答，但她猜他應該猜得到，畢竟他們都是沒人要的……不，她不能繼續貶低自己，要有信心才會有奇跡，不是嗎？

　　「免緊張，你今天打扮得這麼水，一定妥當的！」

　　他拍一下她的肩膀，又突然又用力，把她嚇了一跳，還以為他會取笑她，沒想到是給她鼓勵？

　　今天她確實特別打扮過，大衣底下是一套連身洋裝，臉上化了淡妝，戴上很不習慣的隱形眼鏡，還到美容院做了頭髮。沒辦法，她再不把握時間，保存期限就快到了……

　　也許是她的錯覺，他的大手在她肩膀上好像停留得有點久？甚至小小撫摸了一下才放開？而他那雙熱烈的眼，仿佛要把她吞下肚，她不禁想起自己對他的第一印象，他就像原始人似的，有一股野性的力量。

　　「謝謝……」她不懂自己的聲音怎會有點啞。

　　「不過，如果對方是個王八蛋，你可以轉過來我那桌，別客氣。」

　　「希望不會有這種情況，謝謝你的好意。」她的詫異程度更升一級，他今晚簡直是個紳士！之前那個嘲笑她的流氓跑哪兒去了？

　　兩人一起走進餐廳，服務生立刻上前招呼？「先生、小姐，你們好，請問有訂位嗎？」

　　今天是跨年夜，當然要先訂位，現場有不少情侶，服務生以為他們是一對嗎？簡詩婷搖頭說：「我們不是一起來的。」

　　服務生顯然有些迷惑，董志航很快解決這難題。「我的朋友在那邊，我先過去，你加油！」

　　「嗯，再見。」

　　董志航對她點個頭，走向窗邊的那桌客人，有男有女，大約七、八個人，看來都很開心的樣子，她不由得羨慕起他，因為他不用承受相親的尷尬氣氛，更別提期望和失望的惡性循環。這是他們第三次見面，應該算是朋友了吧？至少是點頭之交？她不想讓自己想太多，她尊重他的信仰和生活方式，兩入只是普通朋友，當然不用想太多。

　　「詩婷，在這邊！」劉欣慈老師已經來了，對她揮手道。

　　簡詩婷走到桌邊坐下。「我已經提早到了，你比我還早，辛苦你了。」

　　「跟我客氣什麼？你今天好漂亮，康先生絕對會被你迷死。」劉欣慈笑咪咪的說：「我等一下喝個飲料就先走，讓你們兩個人自己認識，沒問題吧？」

　　「嗯。你先生會來接你嗎？」這位置剛好可以看到董志航那一桌，簡詩婷希望自己專心相親，但恐怕她還是會偷瞄他幾眼，尤其是他吃西餐的模樣，她真的很好奇。

　　說到丈夫，劉欣慈笑得更燦爛了。「難得我家那個木頭人會有計劃，他說訂了飯店套房，兩個小孩已經送到我爸媽家，所以今晚我們夫妻一起跨年。」

　　「哇，真好！」簡詩婷不免要歎息，人家是結婚十多年還有浪漫情懷，她卻是連個物件都還找不到。

　　「明年這個時候你也會有伴的……耶，他來了。」劉欣慈揮手招呼道：「哈？！」

　　「抱歉，我有沒有遲到？」

　　簡詩婷抬頭一看，她的相親物件跟照片中一模一樣，看來並不是一場誤會，他大概一百七十五公分，穿著灰色西裝，戴著銀框眼鏡，頭髮梳得很整齊，算是斯文穩重的類型。

　　初次見面，她的感覺是不冷也不熱，這種感覺好像是……沒感覺？

　　「沒有，你很準時，是我們太早到了，因為太期待了！」劉欣慈眼中閃著作媒的興奮之情。「我來介紹一下，這位是康育豪先生，在高等法院當書記官，這位是簡詩婷小姐，在我們學校擔任教務主任。」

　　康育豪坐下點頭道：「簡小姐你好。」

　　「康先生你好。」一開始總是如此客套又拘謹，簡詩婷知道這是必經過程，接下來就要各自報告生平背景，希望他們能順利進展到下一階段。

　　她提醒自己不能再挑剔了，這位康先生已經是理想中的理想，她若再要求完美只會孤單終生。

　　服務生上前替他們點餐，今晚當然是新年特餐，但劉欣慈只點了杯果汁，解釋道：「我等一下有事要先走。」

　　康育豪似乎沒聽到這句話，就算有聽到也不在意，一雙眼只顧盯著簡詩婷，害她有些不自在，她她今天的打扮是否太超過了？然而青春僅剩不多，還能有幾年做如此打扮？

　　同時她也注意到董志航的視線，雖然他們那桌看來很熱鬧，董志航的眼神卻不時飄過來，他應該是在關心她吧？怕她遇到壞人？忽然她覺得自己很安全，有這麼一個貌似流氓的朋友，就算今晚會出事也不會有事的。

　　他們三人聊了些普通話題，像是天氣、時事和工作，氣氛漸漸加溫，劉欣慈看了看表，拿起皮包站起身。「不好意思，我老公來接我了，你們慢慢聊啊！」

　　「嗯，新年快樂！」簡詩婷目送同事離開，心想要找機會好好回報，畢竟不是每個人都這麼熱心，如果她能因此結束單身，絕對要包個大紅包。

　　等劉欣慈一走，康育豪咳嗽一聲問：「簡小姐，我可以叫你詩婷嗎？」

　　「當然可以。」這是一個好的開始，她決定她要積極一點。「育豪，很高興認識你。」

　　三十歲了，沒時間等待了，明年此時，她不會再讓自己孤單。

　　如果可以選擇，董志航一定會選海產店，而不是西餐廳。

　　但很不巧的，今年的最後一天他就是得吃法國料理，這份邀約來自逢天宮的顧問廖謙和，他兒子剛好是這家法式西餐廳的老闆。

　　「董仔，多吃點，我兒子說今天的料理都是最高檔的。」廖謙和一再殷勤招呼，就怕董事長吃得不滿意。

　　「嗯，不錯，很贊！」董志航擠出笑容，其實東西不難吃，只是感覺很假仙，那麼大的盤子只裝一小撮食物，還要不斷換盤子、杯子和餐具，這些西方人也真無聊，不會用個大碗公吃吃就好了。

　　在座的有逢天宮的董事、監事和金主，大家都很熟了，聊起來很輕鬆，不過他們都用刀叉，只有他拿筷子，誰叫他是老大，他想怎樣就怎樣。

　　「今年咱們的年曆太搶手了，連我都拿不到，早知道就多印幾千本。」

　　「前天日本的妙心寺來參訪，他們實在很有禮貌也很有制度，我們應該多學著點。」

　　這些話題飄在董志航耳邊，他只是嗯嗯啊啊的回應，不知道自己到底說了什麼，視線不斷投向左前方那一桌，因為處女老師正在相親中。

　　稍早他在門口碰到她時，還以為自己認錯人了，簡詩婷今晚簡直是豔光四射、日月無光、天地無雙……總之她就是美呆了！當他猜出她是來相親，而她沒有否認的那瞬間，他居然有種一槍致命的感覺，但他並不是她的誰，沒有資格生氣或難過，況且他早就看清他們不會有未來，所以他到底在不爽個什麼勁？

　　當「相親男」出現時，董志航更確定自己出局了，因為那傢伙長得人模人樣的，還懂得穿西裝、打領帶，有一股讀書人的氣質，絕對是正常女人會欣賞的典型，有書生可以選，誰會要流氓？

　　等那個可能是媒人的女人離開後，服務生送上餐點，相親男和處女老師居然同時低頭，閉著眼睛還念念有詞的，董志航愣了一下才發覺他們是在祈禱，所以相親男也是天主教徒？啊哈，這回有望了，簡詩婷絕對不會放過這個物件，他應該替她高興，但他只想罵聲……幹！

　　這種感覺是眼紅還是心酸？為什麼他會有種衝動，想要把她強行帶走？這是男人的獸性，他心知肚明，因為她又美又辣，因為她是他的性幻想，因為他不想跟別人分享，因為他媽的他根本就是瘋了！

　　就在這時，廖謙和的聲音喚回他的注意力。「董仔，你不喝點香檳？」

　　「我今天自己開車，喝水就好。」董志航讓秘書柯方瑜放了假，畢竟人家要陪老婆孩子，哪像他只會在內心默默燃起一把火。

　　「你看起來好像心情很差？」

　　「沒事，有點累而已。」內心交戰得很累，真是夠了。

　　「幫你介紹個物件，你說怎麼樣？我鄰居的女兒今年二十二歲，剛從大學畢業，我給你看看她的照片。」

　　廖謙和說著要從皮夾拿出照片，但董志航立刻婉拒。「不用了，我不喜歡幼齒的，我沒興趣當保母。」

　　「哦？你喜歡怎樣的女人？」

　　「我喜歡的女人看起來很文靜，但是也會發脾氣，平常很樸素，但是也可以很豔麗，年紀跟我差不多，可以跟我隨便亂哈拉，但是要罵又罵不過我，超可愛的……」他到底在說誰？怎麼越說越熟悉？

　　廖謙和低笑起來。「聽起來好像你已經遇到了，怎麼還不去追？」

　　「呃……」顧問不愧是顧問，一針見血！「我去一下洗手間。」

　　他並沒有感受到生理的呼喚，而是看到簡詩婷離開桌邊，他當然得去追她……不，他只是想關心她的相親狀況，說不定那傢伙是披著羊皮的狼，說不定她早就想落跑，可是不好意思拒絕？

　　當董志航站在女用洗手間前徘徊，自覺像個變態，但不管了，他一定得找她談談。

　　終於在幾分鐘後，簡詩婷走出洗手間，滿臉驚訝看著他。「董先生？」

　　「你還好吧？」

　　「呃……沒什麼不好。」

　　聽她的語氣不太肯定，他立刻追問：「那傢伙是好人嗎？」

　　她歪著頭想了一會兒。「目前看起來不像壞人。」

　　「你確定？」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，他希望她抱怨連連，要求他帶她離開，直接把那傢伙給甩了！

　　「謝謝你的關心，但我還應付得來。」

　　好吧，既然她都這麼說了，他只好退而求其次。「這是我的名片，有什麼狀況隨時打我手機，千萬別客氣，你要知道，知人知面不知心。」

　　當他說出這句話，不由得想到自己也是頭野獸（哪個男人不是？），她一定看不出他內心狂想，但至少他不會傷害她，他希望她一切都好。

　　「嗯。」她接過名片，顯得有點不知所措。

　　「那就這樣了。」他只是來表達關心的，難道還能說那傢伙的壞話？

　　他轉身走回自己的座位，忽然感到無比疲倦，人家處女老師正在追求幸福，他在旁邊窮緊張個屁？還想把她帶走，簡直是不自量力！

　　說不定哪天她會發帖子給他，到時他會大方赴約，帶著他的未來老婆……如果真有那個女人存在的話。

　　晚餐吃了三個多小時，簡詩婷差點沒睡著，法式料理真是繁瑣又離奇，如果可能，在路邊吃碗肉羹面還比較爽快。但今晚是相親之夜，吃什麼不是重點，而是跟她共同用餐的對象。

　　平心而論，康育豪應該可以拿到八十分，她知道自己的一百分男主角並不存在，再不妥協的話，幾年後她只能找到五十分的物件，現實人生就是這麼一回事。

　　晚上十點多，兩人走出餐廳，寒風瞬間迎面而來，簡詩婷肩膀一縮，扣好大衣的扣子，心想冬天真是求偶的季節，誰不想有人可以牽手、可以擁抱呢？

　　來到停車場，康育豪開口問：「你可以晚一點再回家嗎？」

　　「嗯。」她想到爸媽的叮嚀，今晚最好是不要回家。「你想去哪里？」

　　「開車兜風，看看夜景，你說怎樣？」

　　「呃……」這樣好嗎？雖然是由她的同事介紹，而他也表現得很紳士，但兩人獨處在車上會不會出事？說她保守也好、謹慎也好，她就是不想冒險。

　　「上車吧！」他替她打開車門，臉上滿是期待。

　　「我想先打個電話回家。」其實她想打給董志航，在這種時候，流氓朋友應該比較有分量，而且他給她一種說不上的安全感，當他主動把名片給她，還說隨時可以打給他，她簡直想抱住他說謝謝。

　　看她拿出手機，康育豪用嘲諷的語氣說：「不會吧？你都幾歲了還要向爸媽報備？」

　　「不管我幾歲了，我是他們的女兒。」她不認為這有什麼錯，出門在外總是要跟家人保持聯繫。

　　「別這麼古板，人生苦短，及時行樂。」

　　這句話讓她心中警鈴大作，這個斯文的男人真有那麼斯文嗎？瞧他眼神閃爍，似乎藏著某個秘密，她的直覺告訴她最好、絕對、千萬不要坐上他的車。

　　「我想……我自己回家就可以了，再見。」轉過身，她走向停車場大門。

　　「嘿！你要去哪里？」康育豪立刻抓住她的手，讓她一陣頭皮發麻，園游會那天董志航也曾對她這麼做，但當時她只是驚訝並不恐慌，到底是為什麼呢？

　　她用力掙脫他的手。「我要走了。」

　　「我又不是壞人，你怕什麼？」

　　他靠得太近了，她聞到他身上的酒味，董志航也曾在喝醉時靠近她，那時她並沒有顫抖得這麼厲害，為什麼她一再拿這兩個男人相比？

　　現在不是思考這問題的時候，她必須儘快離開，然而康育豪並不這麼想，他的雙手握住她的肩膀，略帶神經質的笑道：「我們都是天主教徒，你可以相信我的，你今天打扮得這麼漂亮，現在就回家不覺得可惜嗎？我知道一個好地方，你一定會喜歡的，我們還可以一起看日出，你說怎麼樣？」

　　「我不想去！」他聽不懂嗎？女人說不要就是不要！

　　「別矜持了，走啦！」康育豪顯然聽不懂，拉著她走向他的車，她決定要放聲尖叫，就在這關鍵時刻——

　　「王八蛋！」董志航不知從哪里沖出來，雙手用力一推，毫無防備的康育豪被推到地上，同時也鬆開了簡詩婷。

　　她眨眨眼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，這是所謂的念力嗎？剛才她一直想著他，所以他就出現了？

　　「你沒事吧？」董志航拍拍她的肩膀，聲音仍然惱怒，但他的碰觸並不會讓她害怕，她就是相信他。

　　「我沒事。」只是驚訝、高興，以及……感動。

　　康育豪從地上爬起來，氣喘吁吁的伸手指向董志航。「你是誰？憑什麼管我們的事？」

　　「她是我馬子，你給我滾，不然就有你好看！」

　　「什麼？！」康育豪當然非常震驚，簡詩婷更是目瞪口呆，這什麼時候發生的事？她怎麼都沒聽說？

　　其實她很討厭「馬子」這名詞，有種被「騎」視的意味，從董志航口中說出來卻相當自然，這男人的缺點一籮筐，她沒辦法給他打分數，只覺得好笑又好氣。

　　董志航冷哼一聲，握起雙拳。「要我揍你還是扁你，你才知道回家的路怎麼走？」

　　他那大哥的威嚴讓康育豪立刻酒醒，二話不說就轉向自己的車，迅速發動離開現場，仿佛剛才什麼事都沒發生過。

　　等那台白色汽車開走後，董志航才回過頭問：「你真的沒事？不好意思，剛才說你是我馬子。

　　「沒關係，謝謝你幫我解圍。」她知道他只是在保護她，說個善意的謊言並不算什麼，所以她這顆可憐又可悲的心不用跳得那麼快。

　　「免客氣。」董志航搖搖頭，仍是氣憤未消。「我還以為他是個好人，才喝那幾杯香檳就變成狼人了，那種男人叫他去吃屎吧！」

　　「我每次相親都失敗，可能我註定要單身一輩子。」她也不懂，明明一切發展得很順利，為何到頭來會是一個錯誤？如果董志航沒有及時出現，今晚可能會是一個惡夢。

　　「你是個大美女，又聰明又有能力，說話又搞笑，哪個男人會不想要你？」

　　咦，他是在鼓勵她嗎？還是某種暗示性的告白？一時間她分不清楚，但她可以確定一件事，她的心因此暖了起來。

　　他自己好像也呆住了，抓了抓頭髮說：「我送你回家。」

　　「不用麻煩了。」怎麼接連兩個男人都要她上車？她的行情忽然高漲起來了嗎？

　　他拍拍自己的胸膛。「放心，我今天沒喝酒，開車沒問題。」

　　「好吧，謝謝。」經過剛才的突發事件，她還真有點不敢搭計程車回家，又不好意思叫爸媽來接她，為何這個像原始人一樣的多毛男會給她如此的安全感呢？

　　上了車，她第一眼就看到媽祖神像和平安符，安安穩穩的放在置物櫃上，甚至做了個小鐵架安置。

　　董志航注意到她的眼神，主動解釋：「有媽祖保佑，我從來沒拿過罰單，當然我也不敢讓媽祖受傷，所以開車都很小心。」

　　「嗯，這樣很好。」她差點忘了兩人最大的不同之處，他是媽祖廟的董事長，她是天主教會學校的老師，他們可以做普通朋友，除此之外最好保持理性。

　　一路上沒有太多對話，她指了幾個路口，他轉了幾個彎，然後她家就快到了。

　　「我家就在前面巷子，謝謝你。」她真的很感謝他的幫忙，她決定送份禮物給他，寄到逢天宮應該就可以了吧，畢竟他們沒有什麼理由再見……

　　就在她要打開車門時，感覺他的手貼在她手上。「等一下。」

　　「什麼事？」他的手好熱，他的體溫一定比平常人高，難怪他只穿著單薄的襯衫和夾克，哪像她圍巾、手套和帽子一應俱全，顯然他們一個像夏天、一個像冬天。

　　「今天是跨年夜，既然你沒事我也沒事，就湊合著一起倒數吧！」

　　她差點忘了還有這件事，看看表，已經十一點了，也好，今晚她真的不想太早回家。「你有什麼建議？」

　　「附近有一棟辦公大樓，是我們家的產業，如果你不介意，我們可以到頂樓看夜景？」

　　「呃……」剛才那位康先生也建議要看夜景，她並不覺得是個好主意，現在董志航做了同樣提議，她的反應卻是怦然心跳。

　　她的猶豫顯然讓他誤解了，只見他聳聳肩說：「如果你不想去的話沒關係，反正跨年也沒什麼，每年還不都是這樣過。」

　　他說的話跟他的表情完全不搭，她好像開始可以解讀他了，於是她決定順從自己的心意。「很近嗎？我們要不要買個飲料上去？」

　　「大樓旁邊就是便利商店，很快就到了。」

　　看他的眼神發亮，她給他一個微笑，朋友一起跨年是很正常的事，不是嗎？

　　稍後，他們在便利商店買了飲料和零食，她提議要付錢，答謝他今晚的幫忙，但他想都不想就直接結帳。「下回你請我吃飯，要吃大餐才行。」

　　「是，老大！」她哪敢違抗他的命令？

　　兩人搭電梯來到項樓，她立刻驚呼：「哇，好漂亮！」

　　眼前是嘉義市的夜景，仿佛從天上望向人間，紅塵就在他們腳下，忽然間她忘了年紀的壓力、求偶的挫折，其實他們都只是凡夫俗子，每個階段有不同煩惱，而現在她所能做的，就是活在這一刻吧！

　　「有時我心情不好，就會來這邊走走。」董志航把飲料拿給她，兩人喝的都是果汁，她暗自感謝他的貼心，因為如果他喝啤酒的話，她真會有點怕坐他的車。

　　她挑起眉問：「你現在心情不好？」

　　「咳！有時我心情特別好，也會來這邊走走。」

　　她笑了，他還挺機智的嘛。「剛才你拿筷子吃西餐，好酷。」

　　「你偷看我？」他眯起眼，笑得有點奸詐。

　　噢喔，她被抓到了。「才沒有，只是剛好、不小心、意外看到而已。」

　　「哈哈……」他的笑聲低沉而男性化，聽在她耳裏有種奇妙效果，像是融化了什麼東西。

　　「我這個人很懶惰，懶得管別人怎麼想、怎麼看，當然正經事還是得好好做，但像這種小事我就是很隨意，想怎樣就怎樣。」

　　她相信他說的話，光看他「隨意」的外表就知道了，哪有人穿這樣去西餐廳的？但他表現得如此自然，她也開始覺得沒什麼了，誰說吃西餐就得用刀叉，吃得開心才重要。

　　「真羨慕你，像我就是太小心、太謹慎了，沒辦法真正的放鬆。」

　　「我覺得你是一個認真生活的人，但是你也有很搞笑的時候，不要懷疑自己。」

　　他們怎麼會聊到這麼有深度的話題？她不懂，他們才認識沒多久，感覺卻像多年老友，而且可以談心的那種。

　　「時間差不多了。」

　　「這麼快？」不知是誰說過，快樂的時光總是飛逝？

　　兩人先把手錶對時，準備好迎接明年的來到，凝視著彼此，他們一起喊道：「十、九、八、七、六、五、四、三、二、一！」

　　「新年快樂！」

　　「新年快樂！」

　　不遠處就是市立體育館，燦爛煙火照亮了夜空，路上行人也在歡呼，汽車也猛按喇叭，全世界似乎都瘋了，新的一年，新的開始，生命充滿希望。

　　「呃……照理說，我們應該要抱一下？」董志航抓抓後腦，語氣不太肯定。

　　「嗯……好像是這樣。」老天，她心跳到快蹦出來了！

　　他張開雙手等她靠近，她有些遲疑卻沒有拒絕，慢慢的、緩緩的，她把手環在他腰間，把臉貼在他胸前，然後感覺他的大手放在她背後，就算完成了擁抱的動作。

　　就在新的一年的第一分鐘、第二分鐘、第三分鐘……他們都處於擁抱的狀態中，而且沒有想放開的徵兆。

　　原來擁抱是這麼美好的一件事，她不是沒有跟男人擁抱的經驗，她曾交過兩個男朋友，可是都不到三個月就分手了，原因是她覺得缺少了什麼，總是有遺憾、有不滿，她也說不上來。

　　如今她和一個才見面第三次的男人擁抱著，居然覺得一切如此完美？可以用奇跡來形容嗎？

　　「你有什麼新年新希望？」透過他的襯衫，她可以感覺他又熱又結實的胸膛。

　　「國泰民安、風調雨順、世界和平，媽祖保佑大家，還有保佑我早點娶老婆。」

　　他的聲音從上方傳來，他的下巴就貼在她頭上，好像還摩挲了一下？「希望你的願望都能實現。」

　　「你呢？有什麼新年新希望？」

　　「我希望我身邊的人都平安健康，還希望我自己早點結婚生子。」

　　「說得好，那麼……我們各自加油吧！」他拍拍她的肩膀，鬆開雙手，退後一步。

　　她忽然覺得冷，好冷好冷，那完美的一刻已經結束，接下來她又得面對年紀的壓力、求偶的挫折，這就是現實的人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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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 nanako42    時間: 2010-4-7 11:17 AM

第四章


　　元旦假期已過，生活又回歸常態，上班的上班，上課的上課，人人都該面對現實。

　　上午八點，當董志航走向辦公室，看到秘書柯方瑜已在門外，春風滿面的對他招呼：「老大，新年快樂！」

　　幹！這傢伙笑得這麼爽，最近一定跟老婆夜夜春宵，說不定還從去年做到今年，除此之外還有啥更贊的跨年方式？董志航知道自己的心態幼稚可笑，但他就是擠不出笑容，只能點個頭回應。

　　「這幾天好冷，你有沒有去哪里玩？」柯方瑜又問。

　　就是因為天冷才更要抱老婆，對吧？董志航不禁咬牙切齒、目露凶光，但他隨即想到，跨年夜那天他不也抱了一個女人嗎？雖然只有幾分鐘的時間，卻足以讓他魂不守舍（意思就是欲求不滿）。

　　理智告訴他（如果還有理智的話），他們只是普通朋友，剛好在一個容易哀怨的節日遇上，分享一下單身男女哀怨的心情，不管她有多性感、多迷人，不管他對女老師有多少遐想，他們信的聖母就是不一樣啊！

　　總之，見不得別人好的男人是不會有好結果的，於是他主動改變話題：「這禮拜有什麼行程？」

　　「喔，都在這裏。」柯方瑜收起嬉皮笑臉，把資料交給董事長大人。

　　董志航走進自己的辦公室，柯方瑜拿起紙筆跟著他，當他坐到桌前打開檔案夾，發覺自己很難專心，仍想著那天晚上、那個擁抱、那個女人……

　　「小蝌蚪我問你，你那個小學同學……簡詩婷，她小時候是怎樣的人？」

　　柯方瑜一臉驚訝的放下記事本，顯然沒想到上司會提起此人。「你是說聖安女中那個簡老師？她從小就是好學生、好班長，個性有點古板，不太像女生，每天都對我大吼大叫。」

　　「為什麼？」董志航不由得一陣嫉妒，他也想被嚴厲的女班長罵啊！

　　「因為我以前是個搗蛋鬼，像是不交作業、不守班規啦，她常常被我氣得半死，有時還追著我跑。」

　　「你居然這麼壞？！」

　　「人人都有過去嘛，現在我的報應來了，被我老婆管得死死的。」柯方瑜笑了幾聲，以懷念的口氣說：「說真的，小時候我暗戀過她，你也知道，壞男生都會偷偷喜歡好女生。」

　　董志航一時腦門充血，用力拍桌站起。「幹！我要給你扣薪水。」

　　「啊？我做錯了什麼？」

　　柯方瑜的迷惑沒得到回答，董志航的手機鈴聲響起來，來電顯示是他大哥董志彬，他馬上接起來說：「哥，有事？」

　　「阿航，你這兩天有沒有跟柏森聯絡？」

　　「我上禮拜有跟他碰面。」想到耶誕節那天，董志航有種酸酸甜甜的感覺，當然不是因為他侄子，而是某位女老師，以及一場保健室之夢……

　　「他今天沒去上班，也不在家裏，打他手機又不接，真是的！」

　　他大哥的口氣焦慮，董志航完全可以理解，因為董柏森一年多來不曾有這種情況，他不得不直接斷言：「有問題，一定出事了。」

　　「我就是怕這樣。」董志彬歎了口氣說。

　　「我先想辦法找找看，一有消息就跟你聯絡。」

　　「拜託你了，你跟柏森最親，希望他會主動找你。」

　　「嗯，不要太擔心，我相信他不會做蠢事。」就怕是有啥意外，否則董志航對他侄子有信心，這小子已經不是從前那個笨蛋。

　　說完電話，董志航交代秘書說：「柏森這小子可能出事了，你幫我聯絡大家，注意他的行蹤。」

　　「是！」柯方瑜走出辦公室，迅速傳達訊息，他們逢天宮的信徒和樁腳太多了，只要董柏森還在嘉義，絕對有人會發現他的行蹤。

　　董志航靜靜盯著桌上電話，思考片刻後作出決定，事到如今他不能替侄子保密了。

　　週一上課日，簡詩婷如同往常七點就到校，坐到自己桌前打開電腦，元旦接連著週末放了三天假，不管老師或學生都得收收心。

　　劉欣慈一看到她就急著問：「怎麼樣？有沒有來電？驗收滿不滿意？」

　　簡詩婷搖搖頭。「康先生喝醉了，情況有點失控。」

　　「不會吧？他看起來很穩重的樣子。」

　　「那天吃完飯後，康先生想找我去兜風，我拒絕了，康先生堅持要把我拉上車，幸好我遇到一個朋友，他替我解圍後就送我回家了。」她儘量簡單說明，當然刪除了她和董志航擁抱的情節，反正也只有幾分鐘的時間，他們只是一起跨年的普通朋友……應該是吧？

　　劉欣慈雙手抱頭，又驚又恐的說：「天啊……我真的很抱歉，居然介紹這種瘋子給你！要是害你發生什麼事，我怎麼對得起你爸媽？太可怕了！」

　　「這種事很難預料的，我也沒想到他會突然變臉，總之我暫時不會再相親了。」

　　「你還好吧？有沒有嚇到？」

　　「有一點，幸好有我朋友在現場，否則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。」簡詩婷想起董志航出現的那瞬間，真有種天使降臨的感覺，說他是守護天使都不為過。

　　「應該要好好感謝你那位朋友，是男的還女的？」劉欣慈話鋒一轉，眼珠子也轉啊轉的。

　　簡詩婷立刻感受到壓迫力，果然做媒人的就是特別敏感。「呃……男的。」

　　「單身嗎？」

　　「嗯，但我們只是普通朋友。」

　　「哦，這樣啊～～」劉欣慈故意拉長尾音，還露出暖昧笑容，但幸好沒再多問。

　　簡詩婷把注意力轉回電腦螢幕，她不知該怎麼定義這份感受，在她看來董志航是個好男人，雖然他長得有點凶，穿著有點俗，談吐又有點爆笑，但他帶給她一種安全感，相處起來自然而不費力，唯一緊繃的時候就是兩人靠太近的時候。

　　她無法把他歸類到任何一種類型，她從來沒遇過如此讓她迷惑的男人，甚至不時的想著，如果他是天主教徒該有多好！雖然她沒有性經驗，但聽說大部分的男人都用下半身思考，婚前守貞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，除非他為她受洗信教，並遵守所有教規，否則他們怎麼可能會有未來？

　　然而他表達得也很直接，他說他們要各自加油，意思就是對她沒興趣，她胡思亂想也沒用，他們不會再見面了，沒有機會也沒有理由了……

　　很快的，朝會時間到了，簡詩婷走到操場陪伴自己班上的學生，她身兼教務主任、英文老師和班級導師，工作量極大，她卻能享受這份充實感，但或許是因為……她時間多、沒人要？夠了夠了，別再自暴自棄了，新的一年該有好的開始。

　　校長在臺上致詞，風紀股長低聲對她說：「老師，朱麗文今天還沒來耶！」

　　簡詩婷一聽就皺起眉頭，因為朱麗文不曾蹺課或遲到，即使偶爾請病假也會先聯絡。「等一下我打電話去她家問看看。」

　　朝會結束後，學生們紛紛進教室，第一堂課也快開始了，簡詩婷回到辦公室打電話，然而朱家的電話沒人接，於是她撥通朱媽媽的手機，卻得到這樣的答案——

　　「麗文一大早就出門了，她沒去上學嗎？」

　　糟糕！簡詩婷有種不好的預感。「麗文還沒到學校，會不會在路上發生什麼意外？」

　　「怎麼會這樣？」朱媽媽立刻驚慌起來。「現在怎麼辦？要不要報警？還是叫救護車？」

　　「不要緊張，我們先想辦法找找看，如果找不到再報警。」

　　「嗯，謝謝老師……麗文這孩子很乖，上帝一定會保佑她的。」朱媽媽也是教徒，簡詩婷曾在學校的教堂看過她好幾次。

　　「我也相信上帝會保佑她平安，我會隨時跟你保持聯絡。」

　　簡詩婷才掛上電話，劉欣慈就轉向她說：「哈囉！有人找你，二線電話。」

　　「謝謝。」簡詩婷按下分機按鈕，傳來一個男性聲音。

　　「是簡老師嗎？我是董志航。」

　　「董先生？」今天的意外可真多，她沒想到他會打來學校找她，難道她掉了什麼東西在他車上？

　　「是這樣的……」董志航先咳嗽一聲，語氣不太自然。「我想問你……朱麗文今天有沒有來上課？」

　　「你怎麼會認識她？她今天沒來上課，也不在家裏，我跟她媽媽都很擔心。」

　　「幹！」這是董志航第一個反應。

　　她早該習慣這男人的口頭禪，但還是有一股想罵人的衝動。「董先生，現在不是罵髒話的時候，請你告訴我，為什麼你會知道這件事？」

　　「拍謝，讓我冷靜一下。」董志航喘了口氣。「那個……總之……我知道朱麗文可能跟誰在一起。」

　　「跟誰在一起？快告訴我！」

　　「電話中很難解釋，我過去學校找你，方便嗎？」

　　「我上午只有一堂課，十點以後都方便。」到底是什麼情況，如此難以啟齒？她幾乎想學他罵髒話了。

　　「好，十點見。」

　　簡詩婷掛上電話，腦子裏亂糟糟的，雖然目前的情況讓人不安，在她心中卻浮現一絲期待，因為他們又能再見面了，仔細想想，一連串的巧遇實在奇妙，該說是命運、奇跡或是……上帝的旨意？

　　上午十點，董志航人在聖安女中的會客室裏，他以為自己不會再到這間學校，誰知人算不如天算，似乎有某種力量要把他跟簡詩婷拉在一起，他只是個平凡人，哪有本事抵抗？

　　雖然他暗自高興又能見到她，不過等她知道事情真相後，八成會對他大吼大叫吧？畢竟她的學生很有可能被他的侄子拐跑了，他這個做阿叔的又是單身又得收拾爛攤子，真是沒天理！

　　但說真的，他有點期待被簡詩婷責駡，在他的幻想中，能被性感老師處罰是一種享受……好了好了，快把口水擦一擦，現在不是壞孩子上場的時間。

　　忽然會客室的門開了，簡詩婷快步走進來，她仍穿著保守套裝，但把頭發放了下來，看起來不像阿嬤了，反而是熟女風範。他忽然覺得雙手很癢，很想穿過她那頭烏黑長髮，剝開她那身多餘的衣服，就在會客室的桌子上，對她做出人神共憤、天地不容的好事……

　　「董先生，這到底怎麼回事？你知道麗文在哪里嗎？請快告訴我！」

　　簡詩婷一開口就讓他從幻想中醒來，看來老師大人非常擔心，他最好不要在這時亂搞笑。「你的學生朱麗文……可能是跟我的侄子董柏森在一起。」

　　「你的侄子……難道他們在交往？」她睜大眼，像是難以置信。

　　「嗯，我侄子說要娶她做老婆。」連他自己也很難相信好不好？長幼有序這道理都沒人在乎了。

　　她再次被震撼到，開口閉口了好幾次，勉強鎮定下來。「你的意思是……他們有可能私奔了？」

　　「柏森有提過要跟她公證結婚，我不確定到底發生什麼事，但我想他們現在應該是在一起。」話說回來，也只有年輕人有本事私奔，像他這種老男人就未必辦得到。

　　她低頭思考片刻，像是在消化這事實。「現在我們該怎麼辦？」

　　他喜歡「我們」這個說法，至少在這件蠢事之中還是有好事發生。「我們應該先跟雙方家長聯繫，讓他們知道目前的情況，然後我們會盡全力找到他們，但是……拜託不要報警。」

　　「為什麼？」

　　「柏森他……曾經進過少年輔育院，如果可能，我希望他不要再有犯罪紀錄，他已經改過自新了，真的，這一年多來他都很乖，包括工作和念書，沒出過任何問題。」

　　她挑起眉頭，看來不太相信他的說詞。「他做了什麼事必須進輔育院？」

　　「呃……就是飆車、打架、喝酒那些，一般青少年會做的事。」

　　「這才不是一般青少年會做的事！」她高聲反駁。

　　「我知道，柏森他是比較衝動一點，但是每個人都應該有機會改過自新，至少在我們搞清楚狀況以前，先不要做太糟糕的推論，可以嗎？」

　　「他們不應該這麼小就談戀愛，現在還搞失蹤，誰知道他們出了什麼事？」

　　「柏森對麗文是認真的，他們是鄰居，認識十幾年了。」他明白她說得有道理，可他總得為侄子找個理由，或許真愛可以解決一切困難？

　　「麗文的功課很好，她想讀哪間大學都可以，但現在呢？如果他們真的私奔，說不定她連高中都沒辦法畢業，她母親辛苦把她撫養長大，不是希望她過這種生活。」

　　「人生又不是只有學業，我只有高中畢業也一樣當董事長。」他認識很多碩士和博士，但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比別人矮一截，眼前這女人的學歷想必也比他高，但那又如何？

　　「現在的社會哪有那麼簡單？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是老大？」

　　「路是人走出來的，你太悲觀了，說不定十幾二十歲結婚也很好，不用像我們過了三十還找不到物件。」

　　她雙眉一皺，露出受傷神色。「你……你是故意諷刺我？」

　　他當然不是這意思，趕緊澄清：「我是說我們，我跟你！你要聽清楚，不能冤枉我！」

　　「我不用你提醒我，反正我就是嫁不掉，我承認！這下你高興了？」

　　「我承認我也娶不到老婆，都是我的錯，可以了吧？我們現在是在吵架嗎？就因為那兩個笨小孩？」他真不敢相信，上次他們還溫馨擁抱，現在卻對彼此嗆聲？

　　「誰叫你要先大聲說話？」

　　「拜託，你的聲音比我還大！」看她雙手插腰，仿佛進入戰鬥狀態，他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氣，畢竟很少有人敢跟他針鋒相對。

　　「怎樣？我不能生氣、不能激動嗎？哼！」

　　他以為自己會抓狂，忽然間卻很想笑，因為她嘴巴翹嘟嘟的實在可愛，他就算有沖天的火氣也都消了。「這樣很好，我喜歡老師對我大吼大叫，最好還追著我跑。」

　　她愣住了，稍微眯眼盯著他。「你這人真是怪胎。」

　　「彼此彼此，不用客氣。」

　　可能是因為發洩夠了，兩人居然相對而笑，氣氛從敵對轉為輕鬆，最後她笑夠了才說：「我還是不能放心，我要請假去找麗文。」

　　「這麼巧，我也要去找柏森，不如我們一起行動？」

　　她考慮了幾秒鐘，他開始局促不安，終於她點頭說：「如果你願意做司機，我沒什麼意見，不過我得先進辦公室一下。」

　　「我在這裏等你，先把你的手機號碼給我，好方便聯絡。」

　　「我們不是要一起行動？」她的眼神流露困惑。

　　「人海茫茫，說不定我會被下藥、你會被綁架，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。」他早已把名片給她，但她就是不打給他，為了得到女人的電話號碼，男人什麼藉口都說得出口。

　　果然，她一臉「你在瞎掰什麼」的表情，但還是念出一串號碼，好極了，管它爛招妙招，有效最重要。

　　就這樣，董志航發現自己找到伴了，一個尋找失蹤小情侶的伴……嗯，聽起來有點淒涼，但無論如何總是個伴，他決定善用這段有伴的時光，誰知下一次有女老師陪伴會是何年何月？

　　天曉得那兩個年輕人跑哪兒去了？簡詩婷越來越焦慮，從上午到下午，她和董志航打了無數通電話，開車繞了好幾個鄉鎮，但不見人影就是不見人影。

　　「肚子餓了吧？先吃點東西。」坐在駕駛座的董志航對她這麼說。

　　「我不想吃。」他們已經錯過午餐，她依然沒有胃口，望著他車上的媽祖神像，她暗自祈禱所有的神明都能幫幫忙，讓這兩個孩子平安無事，雖然她不贊成他們交往，至少要先平安回來。

　　「說不定要找好幾天，你怎麼可以不吃飯？老師要做好榜樣，嗯？」

　　「你好像很喜歡把我當成老師。」這不是第一次了，他不是她的學生，卻老愛叫她老師。

　　他的表情一僵，乾笑兩聲說：「哈哈……這下被抓到了，我承認我對女老師有點幻想，一點點而已。」

　　她擠不出任何臺詞回應，這男人當真誠實得可以，害她臉紅心跳到不行！從他們初次見面，他就知道她是老師了，所以他一直對她存有幻想？究竟是哪些內容、哪些情節？他會告訴她嗎？她真的敢聽嗎？

　　「別緊張，我不是上次那個王八蛋，我不會勉強女人的。」

　　「喔……」她相信他不會傷害或勉強她，但他的幻想已造成她「幼小」心靈莫大影響。

　　沉默中，董志航停好車，兩人下了車在街上找吃的，此時已是下午三點，有些餐廳正在休息中。

　　一月的寒風吹來，她縮起肩膀，想起冬天是求偶的季節，因為寒冷就想尋找溫暖，尋找可以牽手、可以擁抱的另一半……仿佛心有靈犀似的，董志航選在這時拉起她的手。「吃火鍋好不好？」

　　「好……」他怎麼又拉她的手？或許他還沒發現，他們的碰觸已超過普通朋友的界線，但莫名其妙的是，她一點都不介意。

　　他們走進一家涮涮鍋店，選在窗邊的位子坐下，仿佛這樣就能看到失蹤人口走過，當他悄悄放開她的手，她難掩心頭一陣失落，而這只是他們第四次見面，喔天，她絕對是單身太久神智不清了。

　　店裏客人不多，服務生很快送來他們的餐點，當他拿起筷子準備開動，她雙手交握、低頭默禱：「主，求禰降福我們，並降福禰惠賜的這次午餐，因我們的主基督。阿門。」

　　說完後，她抬頭看到他好奇的臉，不禁問：「怎麼了？」

　　「你禱告的表情……」

　　他對她的信仰有什麼意見？她馬上升起戒心，希望他不要踩到她的地雷。

　　「很像媽祖。」他終於把話說完，但她懷疑自己的聽力。

　　「哦？」這是好還是壞？她不太能確定。

　　「呃……我的意思是很祥和、很神聖，讓人心情平靜。」

　　「你是說真的？」他對媽祖那麼崇敬，應該不敢拿媽祖開玩笑吧？

　　「真的！我沒事幹麼唬你？」

　　「好，我相信你。」她不再質疑，決定把這當成一種讚美。「快趁熱吃吧。」

　　兩人安靜用餐了幾分鐘，他忽然發問：「天主教和基督教有什麼不同？」

　　她不是第一次遇到這問題，早就有簡單扼要的解釋：「基督教是從天主教脫離的，創立了許多新教派，我們信仰的是同一個上帝，但是對聖經有不同解讀，教會的組織和信徒的規範也不一樣。」

　　他點點頭。「你們可以拜祖先嗎？」

　　「不同的宗教傳到不同的地區，都會融合當地文化，在我的信仰規範中，可以拜祖先，表達懷念和敬意，但不能拜其他神明。」她停頓了一下，決定清楚表態。「關於天主教對婚姻的要求，在你看來可能很保守，但這是我的選擇，也是我的目標。」

　　他們是第一次討論到宗教的議題，不知他是純粹好奇還是想瞭解她？只見他一本正經的說：「我尊重每個人的宗教信仰，不過你的保守應該跟天主教沒關係，是你這個人太龜毛了。」

　　哈，他尊重她的宗教，卻對她做人身攻擊？「你竟敢批評老師？」

　　「不敢！」他舉起雙手投降，但下一秒鐘就偷襲她的火鍋。「我要吃你的豆腐。」

　　大膽狂徒！她試著做出嚴肅表情，但發現很難維持。「你不只偷吃我的食物，還有性騷擾的暗示！」

　　他已經把那塊豆腐吞入喉，聳聳肩說：「老師你不要那麼龜毛好不好？做人輕鬆一點比較開心。」

　　「你對女老師到底有什麼幻想？」

　　「這個嘛……改天你來我家坐一坐，我親自示範給你看。」

　　「董志航！這學期我一定要給你死當。」

　　他大笑起來，甚至彎腰捧腹，害她忍不住也笑了，她從來沒跟男人這樣打情罵俏過，感覺有點輕浮卻又很愉快，一定是被他傳染了什麼怪病，莫名其妙的就很容易快樂。

　　吃完火鍋，他理所當然拿起帳單，她趕緊開口說：「我請你，謝謝你開車載我。」

　　「不行，你這樣我很沒面子。」

　　「這跟面子有什麼關係？我上次說過要請你吃飯，這次應該讓我付錢。」

　　他伸出食指在她面前搖晃，她居然有種衝動想咬住他的手，完蛋了，她退化了，從文明人變成野蠻人。

　　「簡老師，我說過你要請我吃大餐，不是這點小錢就能打發。」

　　「我怎麼覺得這很像藉口？你每次都這樣說，結果每次都是你付錢。」她開始瞭解他大男人主義的一面，事實上她不應該感到驚訝，畢竟他是原始人，要進化並不容易。

　　「安啦！等我們找到那兩個笨蛋，我一定讓你請客。」他拍拍她的肩膀，停留的時間有點超過，但她已習慣他的毛手毛腳，甚至不由自主的想靠近他，畢竟這是寒冬，而他是那麼火熱……

　　「你保證？」

　　「只要你答應再跟我出來，我就能保證。」

　　這算是約會嗎？她不敢再問，她很願意也很高興跟他做朋友，除此之外，她最好保持僅剩不多的理智，就算她空虛寂寞覺得冷，也不能找一個最近的發熱體來愛。

　　年少時的她想都沒想過，為什麼到了三十歲還是這麼多煩惱？但或許就是因為三十歲才這麼多煩惱？都到了這把年紀，該繼續堅持還是乖乖妥協？

　　在她有生之年，她能真正的去愛嗎？上帝能應許她的願望嗎？別人是三十而立，她是三十而煩啊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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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 nanako42    時間: 2010-4-7 11:19 AM

第五章


　　「找到了？」上了車，董志航的手機響起，他一接起來就聽到好消息。

　　柯方瑜在電話那頭興高采烈的說：「是啊！有人看到他們在項樓，真是自投羅網，他們以為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，笑死我了！」

　　「幹得好，我馬上過去，叫人盯著他們，別讓他們溜了。」

　　「是！」說完電話，他轉向身旁一臉詫異的女老師，得意笑道：「找到那兩個笨蛋了。」

　　「在什麼地方？」簡詩婷急著問。

　　「等你看了就知道。」

　　他刻意賣弄玄虛，不管途中她問了多少次，他就是不肯直接回答，誰叫她瞪大眼、嘟小嘴的模樣太可愛，他就像回到小學時代，無法壓抑調皮搗蛋的本性，畢竟坐在他身旁的是一位女老師啊。

　　終於他們抵達了目的地，簡詩婷眨眨眼問：「這不是逢天宮嗎？」

　　看來她對逢天宮並不陌生，他因此有點小小安慰。「放心，我不是要你來拜拜，在廟後面有棟香客大樓，是各地信徒寄宿的地方，那兩個笨蛋就躲在裏面。」

　　「啊？」她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，簡直哭笑不得。

　　董志航自己也覺得誇張。「柏森從小就在廟口玩大的，還參加過神轎班跟我們去進香，他至少也該跑去北港朝天宮，真是蠢到家了，是我教得不好，抱歉！」

　　「不，謝謝你把他教得這麼蠢，否則我們就得環島尋人了。」她忍不住笑起來，那笑聲讓他也勾起嘴角，啊為什麼～～為什麼跟她在一起就是心頭怦怦跳、小鹿亂亂撞？

　　他想多看到她的笑容，他可以不要抽煙不要喝酒，她的笑容讓他深深上癮了。

　　當他們靜靜走過逢天宮，他特別注意她的反應，似乎沒什麼排斥的樣子，還鞠躬致敬了一下，於是他明白她是個明理人，他們可以尊重彼此的信仰，但要進一步發展的話就很難說了……

　　很快的，兩人來到後面的香客大樓，柯方瑜已經等在門口了。「報告老大！柏森他們在項樓，跑不掉的，前門後門都有人守著。」

　　「謝了。」董志航拍拍秘書的肩膀，這下該加薪了。

　　柯方瑜對上司點個頭，轉向簡詩婷招呼：「詩婷，辛苦你了。」

　　「哪里，你才辛苦了。」

　　詩婷？！董志航眉頭一皺，他自己都還沒喊過她的名字，這只小蝌蚪居然敢捷足先登，尤其想到他們以前是小學同學，還有該死的暗戀情結，一整個就讓人抓狂！

　　可能他表現得有點癡呆還是怎樣，簡詩婷拍拍他的手問：「你怎麼了？」

　　她的碰觸讓他冷靜下來，現在不是吃醋的時候，他也沒資格吃醋，還是辦正經事要緊。

　　「我們走吧。」董志航拉起親愛老師的手，不知為何就是覺得有此必要，柯方瑜當然看到了這一幕，好奇的挑高雙眉，但是董志航懶得理，他想怎樣就怎樣。

　　他們搭了電梯來到頂樓，簡詩婷輕輕掙脫他的手。「呃……等一下會有人看到……」

　　「喔。」他不知該說什麼，確實，在他侄子和她學生面前，他們最不需要做的就是手拉手，現在他們是要來教訓小情侶，不是來表演卿卿我我。

　　頂樓上有個小花園和涼亭，董柏森和朱麗文就坐在石椅上，兩人都是愁容滿面、有氣無力的樣子，董志航一看就火大，這對小笨蛋讓多少人擔心受怕，卻只會坐在這裏發呆！

　　「老大？」看到自己的親叔叔，董柏森整個人跳起來。

　　「幹！」董志航第一個動作就是給他一巴掌。「你搞什麼東西？找死啊？」

　　在旁人的眼光看來，這場面可能有點暴力，但他們之間向來是如此溝通，尤其是在董柏森胡鬧的那幾年，董志航動不動就是對他拳腳相向，要得到別人的尊重就得先尊重自己。

　　董柏森不敢抗議，低下頭說：「對不起……是我活該。」

　　「董叔叔你不要生氣。」朱麗文擋到他們兩人之間，喘了幾口氣，決定坦承：「因為我可能懷孕了，所以我們正在想辦法……」

　　「麗文你……你說什麼？」簡詩婷的聲音聽起來像被人掐住脖子。

　　「你這臭小子！」董志航猛然抓起侄子的肩膀，這小子居然比他先當老爸？除了笨蛋更是混蛋！

　　董柏森試著辯解：「我也不知道這怎麼回事，我們根本就沒有做到最後，只是摩擦生熱、擦槍走火……你明白我的意思吧？」

　　「完全明白。」董志航不想深入探討，因為他媽的他自己毫無性生活！

　　「我不明白。」簡詩婷是在場四個人之中最迷惘的一個。

　　「咳！我有空再跟你解釋。」如果解釋不夠清楚，他很樂意親自示範，拜託她先別細問。

　　董柏森繼續說明現況。「總之，麗文的經期晚了一個月，她很擔心是不是懷孕了，還有她媽發現我們的事，反對我們交往，還說要讓麗文去臺北念大學，這樣我們就不能在一起了……」

　　「所以你們打算私奔，還要去法院公證結婚？」董志航自己都無法相信，他侄子的腦袋怎麼這簡單？

　　「我反對。」簡詩婷表情嚴肅，像法官一樣宣判：「你們年紀太小了，沒有經濟能力，況且麗文還沒高中畢業，還要準備上大學，一點也不適合結婚。」

　　「怎麼樣也比三十歲還嫁不掉好吧？」董柏森這話一說出口，簡詩婷立刻睜大眼。

　　董志航準備給他侄子一拳，這小子欠揍到了極點，竟敢侮辱他親愛的老師大人！只有他能逗她鬧她，別人休想搶走他的特權！

　　但出乎意料的，朱麗文先賞了董柏森一巴掌。

　　「不准你說這種話！簡老師一定會找到好物件，她是全世界最好的老師，她看起來很嚴厲其實很溫柔，她知道我家沒錢，每學期都幫我申請獎學金，暑假打工的機會也是她幫我找的，第一天還陪我去看工作環境……」說到最後，朱麗文的嗓音是哽咽的。

　　董柏森被女友的反應嚇著了，呆了一會兒才說：「抱歉，我不知道我是哪根神經不對勁……簡老師，對不起，請你不要放在心上。」

　　「如果你夠成熟穩重的話，就不會有現在的情況，你們想要結婚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。」簡詩婷平靜的表情像是沒聽到剛才那句話。

　　「說得好。」董志航拍拍她的肩膀，希望她明白他的關心。「最重要的是要先做檢查，確定麗文到底有沒有懷孕，其他的晚點再商量。」

　　「沒錯。」簡詩婷點頭同意。

　　「所以，我們一起去看婦產科吧！」生平第一次，董志航對女人提出如此邀請，不知為何他覺得異常興奮。

　　簡詩婷的身體一向健康，沒得過性病（因為沒有性生活），也不需要避孕（還是因為沒有性生活），今天是她第一次來到婦產科診所，不曉得她還有沒有機會來訪？也許在她停經的時候，會需要補充女性荷爾蒙？

　　喔不～～她的想法之悲觀，有時連自己都受不了！

　　在尷尬的氣氛中，四人進了診所大門，董柏森和朱麗文先到櫃檯掛號，他的手一直環繞在她肩上，並在她耳邊輕聲細語。

　　簡詩婷坐到椅子上，默默望著小倆口的背影，她知道再多責備也沒用，一切只能等結果出來再說，除了焦慮的心情，她居然有一絲羨慕，因為這兩個年輕人正在戀愛中，那是她很久沒感覺到的狀態，包括年輕和戀愛這兩件事。

　　從旁觀者的角度，她認為董柏森不夠成熟懂事，朱麗文就聰明圓滑得多，但在這同時她也不能否認，他們的感情確實深厚，就像生命共同體似的，眼神完全離不開對方。

　　在談戀愛的時候，是個性重要還是感情重要？她不禁思考起這個問題，每個人都不可能完美，不會有百分百適合的物件，深厚的感情是否能彌補個性上的差異？

　　「你還好吧？」董志航坐到她身邊，拍拍她的手問。

　　他似乎有事沒事就愛碰她，而她也喜歡他這麼做，她確定兩人之間有股吸引力，但他們的差異之大，只靠吸引力就夠了嗎？

　　「我在想……如果我十年前就閃電結婚，現在可能不會有這麼多煩惱。」十年前她在念大學，有過一個男朋友，曾開玩笑的向她求婚，或許當時她應該衝動地答應？

　　他搖搖頭，雙眼直視著她。「別去想如果這樣、如果那樣，現在就是現在，是我們自己造成的，不管好壞都是。」

　　她思考了一會兒，她是外文碩士，他是高中畢業，但那又如何？他有許多可以教她的東西，只要她願意打開心門……尤其剛才董柏森說什麼摩擦生熱、擦槍走火？過去她的親密體驗只到接吻和擁抱，有時她真的很怕自己一輩子都體驗不到什麼叫激情。

　　「有沒有人說過你很有智慧？」

　　「有啊，每個老師都這麼誇獎我。」他挺起胸膛，好不得意。

　　她微笑起來，這男人總是能讓她忘記煩惱。「我一定得知道你對女老師到底有什麼幻想。」

　　「改天你來我家，我示範給你看。」

　　「壞孩子。」她明知他嘴賤，卻忍不住笑意，以前她可能會覺得這種對話很低級，真正發生時卻出乎意料的有趣，其實人活著沒必要那麼正經八百。

　　「老師請多罵我幾句吧……」

　　瞧他發出陶醉歎息，那雙眼簡直要著火了，她驚覺情況有點失控，他們再這樣調情下去，可能會嚇到前面那對小情侶，於是她瞪他一眼，示意他先閉嘴。

　　剛好這時朱麗文朝他們走來。「不好意思，可能還要等二十分鐘才會輪到我，我先去一下洗手間。」

　　「要我陪你嗎？」簡詩婷立刻站起來問。

　　「不用了，我自己去就可以了。」

　　雖然朱麗文這麼說，董柏森仍亦步亦趨跟著她，像只小狗不能離開親愛的主人，如果女用洗手間裏面沒人，他極有可能也跟著進去。

　　簡詩婷把這一幕看在眼裏，心想要拆散他們是不可能的，她也無意做壞人，只希望他們別沖得太快，免得鼻青臉腫，甚至頭破血流。

　　等她再次坐下，董志航低聲問：「你想要生幾個小孩？」

　　他當真在問她要生幾個小孩嗎？怎麼好像在做婚前計畫？也許因為他看到診所裏有好幾位孕婦？

　　「兩、三個吧。」如果她還來得及生的話。

　　「這麼巧？我也是想要兩、三個，我看現在就得開始努力，你也知道，不管男人或女人，生產品質都會隨年齡下降。」

　　「所以你的結論是……我們要各自努力找物件？」她不希望誤解他的意思，或許他是就事論事，沒有什麼所謂的暗示。

　　「呃……」他的舌頭像是突然打結，想說什麼又說不出口。

　　看他目瞪口呆，她覺得好笑又有些期待，光是想像他們談戀愛就夠誇張了，更別提要做人家的爸媽，多神奇的一幅畫面。

　　「老師你在笑我？」他的表情有些受傷。

　　「沒有啊，我是認真的。」

　　「我也是認真的，比你想像的還認真。」

　　嗯哼……他到底要說什麼？她無法把視線移開，他還是那張凶巴巴而男性化的臉，眼中卻有絲難以形容的溫柔，既然他們兩人都是認真的，那麼接下來呢？可以努力生小孩了？

　　無言的凝視中，似乎有某種力量把他們拉近，她注意到他微啟的嘴唇，還有性感的胡渣，她幾乎要閉上眼睛了，仿佛接吻的前兆……這時有一個聲音傳來：「老師！我不用檢查了！」

　　朱麗文跑到他們面前，臉上有兩道淚痕，簡詩婷站起身問：「發生什麼事了？」

　　「剛才……我的月經來了。」朱麗文笑著擦去眼淚，看來是喜極而泣。

　　「你確定？」簡詩婷頓了一下，湊到她耳邊小聲問：「你有準備衛生棉嗎？」

　　朱麗文略帶羞澀點個頭。「嗯，因為一直擔心會不會來，所以隨身帶著。」

　　「那就好。」簡詩婷拍拍她的肩膀，尋思片刻又說：「不過我建議還是檢查一下，我聽說懷孕後也有可能出血。」當然這不是她的經驗談，是有生過小孩的同事告訴她的。

　　董志航也有同感。「沒錯，既然來了就做檢查吧。」

　　於是董柏森陪朱麗文進了診間，檢查結果很快揭曉，確定沒有懷孕，小倆口大大松了口氣，兩個大人也放下肩頭重擔。世上有那麼多人想要懷孕而無法如願，但也有這麼多人害怕懷孕真正發生，這就是世間男女的故事，沒有固定模式可遵循。

　　離開診所，他們坐上董志航的車，氣氛跟來的時候完全不一樣。

　　董志航一邊開車，一邊對後座的兩個年輕人說：「簡老師跟我都是你們可以信任的人，有什麼問題一定要先找我們商量。尤其是柏森，你再衝動的話，就別怪我不客氣，讓你爸媽去醫院看你！」

　　簡詩婷想到董志航那一巴掌，不能說到底是對還是錯，但暴力可能真有點效果，至少在這對叔侄之間。

　　董柏森低頭說：「老大，對不起，這次都是我的錯……」

　　朱麗文也跟進道：「老師、董叔叔，很抱歉讓你們擔心，我們以後會更謹慎。」

　　一陣沉默後，簡詩婷轉向後方的年輕男孩。「柏森，我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。」

　　「是，老師請說。」董柏森恭敬回答，跟先前頂嘴的表情截然不同。

　　「我是麗文的老師，我希望她的努力能有成果，不管麗文申請到哪一所大學，不管你們的距離會有多遠，請你為她的前途著想，不要阻擋她的前途發展，如果你們的感情夠深厚，這些考驗會讓你們更堅定。」

　　這要求或許有些殘忍，但簡詩婷不想看到優秀的學生就此被現實淹沒，朱麗文的出身已經夠貧寒，朱媽媽只有這麼一個女兒，她們母女倆值得更好的未來。

　　出乎她意料之外的，董柏森回答得毫無猶豫。「老師你放心，不管麗文要去哪里，我會跟她走，以後她的成就一定比我高，但我永遠會是她的靠山。」

　　「時代變了，小男人比較吃香。」董志航低沉笑道。

　　「誰大誰小都不重要，你們能處得來就好，回去後好好跟家人溝通，用時間證明你們是認真的，面對問題，不要逃避。」簡詩婷深覺這話也是對她自己說的，她也該面對她的人生課題。

　　「是！」朱麗文和董柏森同時說道。

　　看他們傻笑得像兩個笨蛋（事實上也是），簡詩婷再次湧上羨慕之情，只要能手牽著手，這兩人青春正盛，未來充滿希望。

　　至於青春已到尾巴的、找不到牽手物件的、情感和理智尚未達成協定的單身熟女，未來充滿問號。

　　晚上八點，把笨蛋情侶檔各自送回家後，董志航終於能跟親愛的女老師獨處，她坐在副駕駛座上好像是理所當然的，好像她就是屬於這裏，跟他在一起。

　　「是不是很累？」他盯著前方道路，以眼角觀察簡詩婷，她已拿下眼鏡，雙眼半閉而蒙朧，看起來需要好好休息，以及好好被親吻一番。

　　「嗯……」她發出類似呻吟的聲音，害他的喉嚨和褲子同時變緊。「你更累，謝謝你的幫忙。」

　　「說什麼謝？要是柏森那小子懂得先來找我，事情也不會變得這麼麻煩。」但說真的，要是沒有那小子的胡鬧，他也找不到藉口跟她再見面。

　　「我還是很擔心他們，希望一切能順利。」

　　「你是個好老師。」今天他仿佛重新認識她，對她除了原本的幻想，又多了一份尊敬。

　　「你也是個好叔叔。」

　　「我們都是好人，而且是好朋友，對吧？」他看那些明星在交往時都說是好朋友，這個名詞超有彈性的，可進可退，就像幹哥幹妹一樣。

　　「沒錯。」她的微笑似乎有點勉強？可能真的累壞了。

　　「肚子餓了吧？我們去吃個飯？」少了那兩個電燈泡，他可以再牽她的手嗎？她似乎不討厭他的碰觸，他希望她不會覺得被他吃豆腐，雖然他確實吃了她的豆腐。

　　同時他想起她飯前祈禱的模樣，他對天主教實在瞭解不多，但他喜歡她祥和的表情，而且感謝上帝賜予食物這件事很酷。

　　「抱歉，我該回家了。」

　　為什麼她急著回家？他說錯了什麼話？他對女人實在沒轍，交過的兩任女友中，第一個非常怕他，像是被逼的才跟他在一起，第二個比他還凶，兩人每次見面都有得吵。

　　然而當他跟簡詩婷在一起，一切變得簡單而自然，還有一股無法否認的電流，跨年夜之後，他無法忘記那個擁抱、那些談話和眼神，應該不是他個人的錯覺，其實她也有感覺吧？

　　時間過得太快，她家的巷口已經到了，他只能勉強自己當個紳士。「早點休息。」

　　「謝謝你送我回來，開車小心。」

　　「嗯，再見。」如果他們是某對笨蛋情侶，現在就可以吻別，可以愛的抱抱，可以依依不捨，但他們只是進退不得的好朋友，他幹麼要說這三個字，笨蛋！

　　看她下車走向家門，他忍不住歎氣，明知兩人有極大差異，大到撐竿跳都跳不過去，但他無法停止對她的感覺，一種說不上的感覺，強烈而瘋狂的感覺。

　　當晚，董志航又是一個人回家，買了宵夜配電視吃，忽然間他停下動作，盯著螢幕發呆，像是三太子上身或什麼的，總之他看到了自己的未來，神跡啊～～

　　他看到一個頭髮和鬍子都已灰白、還是愛穿花襯衫的老男人，陪他吃飯的不是應酬物件就是電視新聞，空蕩蕩的屋裏只有播報員的聲音，喃喃自語說也許他該考慮養只狗？

　　不！這不是他要的人生，他必須改變，於是他打開愛神筆記本，振筆疾書：「她喜歡我，她不喜歡我，她喜歡我，她不喜歡我……」

　　幹，他差點丟筆，寫這種鬼東西做啥？有骨氣一點行不行？

　　「不管她喜不喜歡我，我要追她！媽祖會保佑我，瑪利亞應該也很慈悲，只要她不要叫我改信天主教，其他的我什麼都不管，新年新希望，我一定要娶女老師做老婆！」

　　午休時間，簡詩婷找來朱麗文談話，約在校內的教堂，她們先一起禱告感謝主。

　　經過幾天的溝通，私奔事件算是暫時平息了，朱媽媽同意只要朱麗文好好念書，等大學畢業後，如果她跟董柏森仍在交往，就可以考慮讓他們結婚。

　　這確實是最好的辦法，時間才能證明愛情的堅貞，簡詩婷也希望能看到他們的婚禮，雖然她不太確定那會是在天主教堂還是媽祖廟口。

　　「你媽現在還好嗎？」

　　「嗯，她心情好多了，今天早上還跟我有說有笑。」朱麗文皺了好幾天的眉頭終於鬆開了。

　　「那就好。」簡詩婷點個頭。「柏森呢？他家人的反應怎麼樣？」

　　「我們兩家住得很近，他家的人從小看我長大，他們說很擔心我……擔心柏森會讓我失望。」

　　「但是你對他有信心？」簡詩婷覺得自己這問題是白問的，因為事實就是如此。

　　朱麗文微笑道：「我從來沒想過要放棄他，即使在他最糟糕的那幾年。」

　　簡詩婷很難想像，這樣一個乖女孩怎會愛上那樣一個壞男孩，尤其董柏森在少年輔育院的時候，朱麗文怎能繼續信任他、等待他？然而他們如此年輕卻已認識十幾年，幾乎可說是一輩子的時間，如果朱麗文聰明的腦袋判斷說這是績優股，也只好冒著風險讓她去收成了。

　　「好吧，老師會支持你，希望你們能有快樂結局。」

　　「謝謝老師。」

　　無意間，簡詩婷看到朱麗文脖子上有條紅線，好奇地指著那紅線問：「這是什麼？」

　　朱麗文從領口拉出紅線，露出一個小小的、紅色的、長方形的東西。「這是媽祖的平安符，是柏森幫我求來的，可以保佑我平安健康。」

　　簡詩婷倒吸一口氣，趕緊看看四周，幸好沒人注意她們，她低聲問：「你是天主教徒，怎麼能戴這種東西？」

　　「這是柏森的一番心意，我不能傷害他的感情。就像他為了我，把十字架項煉戴在脖子上，這樣我才能確定上帝與他同在。」朱麗文神情坦然，沒有絲毫掙扎。

　　簡詩婷幾乎啞口無言，他們居然可以為了彼此做到這種程度！「不同的宗教信仰不會影響你們嗎？」

　　「信仰很重要，但對我來說……真愛更重要。」

　　真愛？十幾二十歲的孩子懂得什麼叫真愛？不，她不能用年齡來判斷這件事，因為三十歲的她更不知道什麼叫真愛？甚至連有沒有愛過都回答不出來……

　　「老師，你還好嗎？」朱麗文微皺起眉，簡詩婷心想自己大概一臉挫敗吧。

　　「我沒事，快上課了，你先回教室吧，我想再待一會兒。」她需要多些時間讓自己思考，祈禱主能賜予她智慧和勇氣，祈禱有天她能懂得真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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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 nanako42    時間: 2010-4-7 11:20 AM

第六章


　　一個男人得到一個女人的電話號碼就是要打給她，不然難道拿來簽樂透？

　　董志航不斷給自己作心理建設，他可以辦得到的，只是打電話約她出來，沒什麼大不了的，但是為什麼，他的心理建設公司都蓋摩天大樓了，卻還是遲遲不敢行動？

　　對了，可以叫他侄子再搞一次私奔，這樣就有藉口約她一起尋人……沒用的傢伙！做阿叔的還要靠侄子牽成，他乾脆早點去投胎算了！

　　就在自暴自棄……不，自立自強的狀態中，他拿出手機打通了電話，隨著每一次鈴聲的響起，他感覺手心開始冒汗，他的體質很容易流汗，尤其是太興奮或快爆炸的時候。

　　「喂？請問哪位？」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正經女人的聲音。

　　「請問是簡老師嗎？我是董志航，抱歉打擾了。」他不覺也跟著正經起來。

　　「董先生？」簡詩婷聽來非常驚訝。

　　「呃……那個，上次你說要請我吃飯……」好遜！他居然只想得出這藉口，還要求女人請他吃飯，他的面子該往哪里擺？沒辦法，為達目的不擇手段，日後他會補償她的，只要她肯再跟他見面，他很樂意請她吃遍全臺灣。

　　「喔！對，我要請你吃大餐。」

　　「很好，做人要說到做到，那麼……我在你家巷口。」沒錯，他到了人家門前才打電話說明，他是一個行動勝於言語的男人，儘管崇拜他吧。

　　果然她驚叫起來。「什麼？！」

　　「我剛好肚子餓，剛好經過你家附近，剛好想到你說要請我吃飯，所以就打電話來問一下。」

　　誰都聽得出來這是藉口，他相信她是聰明人，就看她要不要配合他的爛藉口，結果她安靜了好一會兒，他差點氣喘發作，雖然他從來沒有過氣喘，此刻卻非常需要氧氣罩。

　　「嗯……給我一點時間。」

　　「慢慢來，我等你。」他的聲音仍然平靜，內心卻在狂叫——喔耶！他成功了，她肯出來了，他們可以見面，可以牽手，還可以吃豆腐？不急不急，吃快弄破碗，還是一步一步來。

　　十五分鐘後，董志航故作輕鬆站在自己的車前，一臉癡呆地看著簡詩婷從她家走出來，今天是星期六，她不用上課，所以她穿得特別不像老師？只見她穿著毛衣、牛仔褲和短大衣，沒戴眼鏡，綁了個馬尾，看起來像女學生似的，要命！

　　「嗨。」她走到他面前，似笑非笑的，這時他已是全身冒汗。

　　他替她打開車門，口乾舌燥的說：「老師好。」她明明是老師卻又像個學生，這下完蛋了，因為他對女老師和女學生都有幻想！咦，他好像對女護士也有幻想，到底有什麼不會讓他幻想的？

　　看她微笑坐上車，他立刻繞到車子另一頭，坐上駕駛座發動引擎。「想去哪里吃飯？」

　　「我請客，你決定。」她的語氣輕快，他也跟著輕飄飄起來，所有焦慮不安都隨風而逝。

　　「讓我決定，你不會後悔？」

　　「除了麻辣鍋，我的肚子應該都受得了。」

　　結果他們來到一家臺式熱炒店，一盤一百，便宜到不行，菜色新鮮又不油膩，這是他常來的地方，就不知道她會怎麼反應？比起什麼牛排、義大利面、法國料理，他還是喜歡用筷子吃的食物。

　　「董仔，你今天帶馬子來啊？」餐廳老闆阿忠一看到他們就鬼吼鬼叫的。「哇靠！第一次看到你有馬子陪，太神奇了，我等一下要去簽樂透！」

　　「幹，給我閉嘴！」董志航完全忘了這回事，他從來沒單獨帶女人來此用餐，以前總是一大票人吃飯應酬，現在可好，連路人都會以為他們是一對。當然他希望這是事實，但他跟她還沒達成共識，就怕會把她嚇跑。

　　幸好簡詩婷沒否認也沒承認，只是微微的一笑，對此他暗自感激，他可承受不了她當場否認的打擊，男人的面子比什麼都脆弱啊！

　　「今天不喝酒，我要開車。」董志航必須平安把她送回家，這是他的責任。

　　「好體貼喔！沒想到我能活著看到這一天，我明天就去廟裏還願，哇哈哈——」老闆阿忠送上菜單和兩杯水，笑得就像已經中了頭獎。

　　「滾。」董志航對阿忠狠瞪一眼，他們認識多年，開個玩笑沒什麼。

　　「看我滾啊～～」老闆乖乖的滾了，於是兩人開始點菜，平常董志航都很阿莎力，但今天不是他付錢，害他有點猶豫不決。

　　「這樣會不會花你太多錢？」

　　「儘量點吧！我有現金還有提款卡。」簡詩婷大方說。

　　結果他們點了九道菜，長長久久，他暗自高興卻又困惑，何時開始他變得這麼娘？連一個數字都可以讓他暗爽在心？

　　稍後，當她做飯前祈禱時，他開始替她剝蝦殼，他確定自己是變性了，從大男人變成小男傭。

　　「今天星期六，你沒出門？」

　　「我爸媽去吃喜酒，我不想跟著去。」簡詩婷吃了他剝好的蝦，也替他盛湯挾菜，兩人就像認識很久的老朋友……或是老情人？

　　「為什麼？」他開始想像她爸媽會是怎樣的人，要是他們反對女兒跟他交往怎麼辦？不過在那之前，女主角本人要先同意，他得搞清楚先後順序。

　　「那些親友只會問我怎麼還不結婚，我自己也沒有答案。」說著她歎口氣，一臉無奈。

　　「我也常常被這樣問，那些人就是吃飽太閑了。」想想他們真是同病相憐，應該攜手面對這殘酷的世界。「尤其農曆年快到了，大家都說有錢沒錢娶個老婆好過年，我的房子買了好幾年，就是沒有女主人來住。」

　　她露出迷惑表情。「為什麼你會娶不到老婆？」

　　這問題問得好啊！只要先把他的自尊當抹布踩一踩就行了，歎口氣，他不太自在的說：「你看我的長相就知道了。」

　　她還是一樣的迷惑。「你的長相有什麼問題？」

　　「小孩子看到我都會嚇哭，女人看到我只想落跑，因為我就是一副流氓大哥樣。」他承認他不是帥哥，連普通程度都不到，這樣夠自我踐踏了吧？

　　簡詩婷垂下視線，臉頰有些泛紅，但是他們又沒喝酒，他不懂她的臉紅從何而來。

　　「坦白說……我第一次看到你是有點嚇到，但看久了也習慣了，其實你長得很性格、很有男人味。」

　　她是說真的嗎？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這種話，也許她是在日行一善？「老師你真會鼓勵學生，如果我早點認識你的話，就不會這麼自卑了。」

　　「你是個好男人，你的外表和內心都讓我覺得很美。」

　　美？她是在跟他說話嗎？還是老闆養的那只瑪爾濟斯狗？看她眼神投視的方向，應該是他本人沒錯。

　　「哇……」他都快哽咽了，吸了吸鼻子說：「拜託讓我請客！」

　　「想都別想！今天絕對是我買單。」

　　笑聲飄散開來，他們發現要快樂很簡單，拋開年紀的壓力和求偶的焦慮，活在這一刻就夠了。

　　吃過晚飯才八點，董志航提議道：「要不要去逛一逛？」

　　「逛哪里？」簡詩婷不想回家，今天是週六夜，她還不想回家面對自己的空虛寂寞。

　　「廟口夜市。」

　　逢天宮？好主意！她立刻點頭表示同意，以往她只有路過，不曾真正停留，但她想更瞭解他的一切，朋友之間應該多認識彼此，不是嗎？

　　稍早他打電話找她出來吃飯時，她正窩在房裏發呆，不知自己能做什麼、想做什麼，是他的電話解救了她。

　　她很清楚他要她請客只是個藉口，當她結帳時他眼中有掩不住的罪惡感，但她很高興自己能有機會回報，他不只幫了她一次忙，還帶給她許多驚喜。

　　聽到他嫌棄自己的外表，她心都要碎了，也許他給人的第一眼印象不太好（包括她在內），但既然有第二眼美女的存在，第三眼帥哥也是有可能的，他就是一個讓人越看越順眼的男人。

　　很快的，兩人來到逢天宮前，夜市早已開張，有許多小吃、攤販和店面，廟前廣場張燈結綵、人來人往的尤其熱鬧。

　　「人太多了，我怕你會走失。」董志航牽起她的手，給她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，但是好朋友會牽手逛街嗎？

　　或許她並不需要答案，在這樣一個夜晚，她只想拋開理智，讓他牽著她的手，即使不應該，感覺卻對極了。

　　一路上，每個商家都認識董志航，每個路人對他們熱情招呼：「董仔，你居然帶馬子來逛街，要不要拍照留念？下次不一定有耶！」

　　「看什麼看？擋路啊？」董志航繃著一張臉，然而他的眼角在笑，誰都看得出來他在暗爽。

　　「就是沒看過，稀罕啊！」

　　簡詩婷微笑凝視他的側面，這裏仿佛他的王國，走路都會有風，為了他的面子著想，她不能也不敢否認，就當他一個晚上的馬子吧，好友本來就該互相幫忙的。

　　董志航的胃口極大，才吃過晚餐又要吃宵夜，當兩人坐下吃豆花時，她忽然想到一件事。「我記得第一次碰面時，你身上有煙味和酒味，但後來我都沒看過你抽煙喝酒。」

　　「我從十八歲開始養成這些習慣，可是不好意思在你面前做，我覺得你好像會罵我。」

　　他的表情有些愧疚，她不懂，他當真這麼在乎她的感受嗎？「為了身體健康，我當然不希望你這麼做，但你是大人了，我也沒辦法管你。」

　　他靜靜盯著她一會兒。「你想不想管我？」

　　「什麼意思？」

　　「你可以當我的老師，好好的管我，讓我做個乖孩子。」

　　這是打情罵俏嗎？她不確定他有幾分認真，要先看他的表現再決定。「我知道你應酬時難免要抽煙喝酒，但如果平常時候你能停掉，我就考慮當你的老師。」

　　「好，說定了！」他眼中浮現希望，不像是乖孩子的希望，讓她的心跳為之怦然。

　　簡詩婷只吃了半碗豆花，剩下的全交給他解決，看他吃東西是一種享受，充滿生命力，雖然他不會先禱告，卻非常珍惜食物。

　　不出所料，他們在夜市的花費都由他付帳，他說這是他的地盤，她沒有資格跟他爭。

　　當他們走過一家「俊帥西服店」，他特別停下來說：「我常來這裏買衣服，是我阿公給我介紹的。」

　　透過櫥窗，她仔細端詳那些衣服和布料，這家店的年紀顯然比她還大，風格也停留在某個古老年代，她終於知道他那些花襯衫的來源，其實看久了挺有趣的，至少在人群中她不會錯過他。

　　「你會不會覺得我穿著很俗氣？」

　　她的意見有這麼重要嗎？他看來似乎有點不安，於是她微笑說：「你有你個人的風格，自信就是美，你不是也覺得我很老氣？」

　　他搖搖頭，一本正經道：「我是覺得可惜，你身材這麼辣，不應該包太緊。」

　　「夠了，別再討論我的身材。」她不習慣這種話題，尤其當他的眼神那麼熱烈，仿佛想看穿她的衣服，但奇怪的是她並不覺得討厭，只是臉紅害羞。

　　「我是認真的。」他仍堅持道。

　　她的臉更紅了，不確定他是在談她的身材，還是他們之間的關係？只能轉移話題說：「時間不早，我該回家了。」

　　「是，老師！」

　　晚上十一點，董志航開車來到簡詩婷家門口，她伸手揉一下眼睛，不習慣隱形眼鏡帶來的酸澀，為什麼她會為他特別打扮？理智告訴她只能做朋友，情感卻有自己的意志，忍不住想呈現美好的一面。

　　「我家到了，謝謝。」她解開安全帶，準備下車。

　　董志航也解開安全帶，轉向她並握住她的手。「咳……那個……你累了嗎？」

　　「怎麼了？要請我喝提神飲料？」他的手似乎特別熱，是因為在車內的關係？她望著兩人交疊的手，不由得一陣感動，兩隻陌生的手能握在一起多難得。

　　「不……我是想……我們……」他支支吾吾的，眼神也不敢迎視她。

　　「你到底要說什麼？」她盯住他，不懂他怎會緊張成這樣，她以為今晚是快樂而放鬆的，就在下一秒鐘，就在她能反應之前，他的嘴已經貼到她唇上。

　　她睜大眼，開口想說點什麼，他乘機探入她口中，一吻就到底，而她無力閃躲，直接被他吞噬。

　　這個吻是侵犯性的、不容保留的，仿佛他的生命力來自她的雙唇，卻帶來一股強烈電流讓她全身癱軟。

　　他一手握在她頸後，一手捧著她的臉，讓彼此吻得更深入，情不自禁的，她開始隨他的唇舌律動，不知多久沒有這種熱吻了，如果明天就是末日，她想她不會有太多遺憾。

　　他頭一偏，以不同的角度吻她，把她當美食一樣反覆品嘗，讓她自覺像個女人，一個被迫切渴望的女人。

　　她的雙手撫上他的臉龐，那些胡渣正如她想像，帶來微刺的搔癢感，她繼續往上發展，撫摸他微鬈的短髮，雖然粗硬卻讓她流連不已，她喜歡他的口感和觸感，如果她能拋開處女之身，她希望物件會是他，那感覺一定很美妙……

　　不！她在想什麼？她在結婚之前不能有性行為，而且她的丈夫必須是天主教徒，眼前這男人不可能辦得到，她一生的信仰也不該被一時的激情改變。

　　理智終於歸位，她勉強自己推開他，喘著氣問：「為、為什麼……」

　　「我想親就親了。」他仍死盯著她紅腫的唇，表情像是被搶走糖果的小孩。

　　「你把我當成什麼？」

　　「我把你當成女人。」

　　他平鋪直述的說法讓她心跳更加速，確實他們是男人和女人，產生化學作用是再自然不過的事。「但我們的宗教信仰不同，還有你應該知道我對婚姻的想法。」

　　「我知道，我全都知道。」他做了幾個深呼吸，車內空氣似乎有點不足，因為她也開始暈眩，說不上是身體還是心理因素，老天，這一切緊繃得讓人想尖叫！

　　「你知道還這麼做？」

　　「我有什麼辦法？我控制不了我自己！」他抓著自己的頭髮，神情狂亂。「我這個人很笨，不會說那些好聽的話……總之我喜歡你，我想跟你在一起！」

　　她呆住了，他的表白還真直接，原來今晚是個約會，結合了熱炒店和夜市，她不能說不喜歡，只是沒想到他這麼認真，明知她不是最適合的對象，依然想跟她在一起，不知是哪種形式的在一起？她腦中浮現兩人身體交纏的畫面，喔，拜託別在這時想到那邊去……

　　「可是……我的物件必須是天主教徒，而且我要的是一輩子的承諾，結婚後就不能離婚。」

　　「我們可以馬上結婚，我當然不想離婚，只要你別逼我改信天主教，怎麼說我都是逢天宮的董事長！」

　　啊？他真的想跟她結婚？她有沒有聽錯？他們才認識不到一個月，他居然想到那麼遠的事？是否他太急著娶老婆，所以隨便找個物件都可以？她腦中一片混亂，她沒辦法思考，她只想逃！

　　「我需要時間想一想。」

　　「好，我等你。」他雙手緊握成拳，仿佛只有這樣才能不抓住她、抱住她。

　　「再見。」她不知自己是怎麼辦到的，雖然她雙腳虛軟、視線迷蒙，卻能順利下車並走進家門。

　　抬起頭，她看到爸媽坐在客廳沙發上，桌上放著喜餅和謝卡，似乎正在談今晚的婚宴。

　　「詩婷，你這麼早就回來了？」簡瑞恆對女兒問。

　　「你跟哪個朋友去玩啊？」許蓓華關心的方向非常明顯。

　　喔對了，簡詩婷提醒自己，她是年過三十還沒結婚的女兒，照理說應該要三更半夜才回家，否則她爸媽會擔心她到底有沒有人生目標？

　　她立刻感到抱歉，她無法讓爸媽有機會討論她的婚禮，雖然剛才有一位媽祖廟董事長向她求婚。

　　「呃……我只是出門走走，我要先去睡了。」

　　當晚簡詩婷失眠了，她怎麼能不失眠？距離上個吻已經有三、四年了，距離下個吻不知還要多久，此刻她仍顫抖著、感受著，為何一個最不可能的物件會對她有這種影響力？

　　上帝，她需要智慧、需要指引，請賜給她神奇的力量！

　　董志航不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，他不喜歡等待或猜測，向來都是直來直往，然而面對戀愛這檔事，他不能想怎樣就怎樣，尤其在他表白心意後，就只能等對方發落，這種任人宰割的感覺，只有一種說法可形容……幹……幹得好！

　　沒辦法，誰叫他愛到卡慘死，所以他會心甘情願的等，等簡詩婷回應他的感情，等她做他的老婆和老師，等她跟他一起製造小孩，希望會是在他四十歲前，不要讓他等到白髮蒼蒼。

　　上班時間，董志航坐在辦公桌前發呆，這幾天他實在很難專心工作，這時柯方瑜敲門後走進來，端了杯熱茶放到桌上說：「老大，你感冒得很嚴重。」

　　「打幾個噴嚏而已。」董志航一開口才發覺自己鼻音有多重。

　　柯方瑜平靜地提醒他。「據我觀察，還有咳嗽、流鼻水、喉嚨沙啞。」

　　「少囉唆！」他不知道多少年沒感冒了，健保卡幾乎沒在用，身體好得跟牛一樣，現在居然生病了，看來愛情真會改變一個人，尤其是在等愛的時候，他覺得自己距離發瘋的日子並不遠。

　　「快去看醫生吧，今天別工作也別應酬了。」柯方瑜搖頭對上司說。

　　「你什麼時候改當我媽？」

　　「你不去看醫生的話，我就要通知簡老師喔！」

　　「你敢？！」董志航想都沒想過，他的秘書竟敢威脅他，天塌下來了是不是？

　　柯方瑜眯眼賊笑，沒有半點被嚇到的樣子。「你跟簡老師進展得怎樣？廟口的豆花嫂跟我說，你們吃同一碗豆花耶！」

　　「你們這些閒人少管閒事。」雖然是簡詩婷吃不完才給他吃的，基本上他們仍吃了同一碗豆花。

　　「老大，多保重，我等著喝你們的喜酒。」柯方瑜笑著走出辦公室，董志航只是靜靜的喝熱茶，誰曉得他這輩子有沒有機會結婚？這可能性就看某位女老師的心情了。

　　下午兩點，董志航終於撐不住，到附近的診所看醫生，打了針也拿了藥，然後開車回家睡大覺。

　　單身漢生病時最難受，雖然他爸媽就住隔壁，但他不想當三歲小孩讓他們照顧，偏偏又沒有女友或老婆（如果有還叫單身漢嗎？），只能自己輾轉煎熬。

　　一覺睡到天黑，最後董志航是餓醒的，生病了還是會肚子餓，做人真麻煩，當他準備下床覓食，床頭櫃上的手機響了，他隨手接起來說：「喂？」

　　「是我。」

　　對方沒報上名字，但他立刻就能認出，是她！是那個需要時間思考的女人！現在她要發落他的生死了嗎？

　　「我聽說你生病了。」簡詩婷的嗓音比平常溫柔，他渾身一陣酥麻，冷熱交加。

　　「你怎麼會知道？」

　　「是……」她停頓了一下才說：「是柯方瑜告訴我的。」

　　「小蝌蚪？」一時間，他不確定該給秘書減薪還是加薪。「多管閒事的傢伙！」

　　「別生他的氣，你現在覺得怎麼樣？」

　　「小感冒而已，睡一覺就好了。」開玩笑，他有可能裝可憐博取同情嗎？當然他也有想過苦肉計這一招，但男人的自尊不容自己踐踏，要踐踏也是給女人踐踏。

　　她沉默了一下，略帶緊張的說：「嗯……我剛好燉了一鍋湯，拿過去給你喝好嗎？」

　　好，好到不能再好，好到他覺得自己已經完全好了！但他不想表現得太雀躍，故作矜持道：「你不用這麼費心。」

　　「已經燉好了，我們是好朋友，應該互相關心，不是嗎？」

　　「老師說得是，我去接你。」好朋友就是可攻可守，他必須牢牢記住這件事，而且要善加利用這藉口。

　　「不行，當然是我去找你，小柯已經給我地址了，二十分鐘以後我就會到。」

　　「謝謝老師。」

　　「不用客氣。」

　　講完非常有禮貌的電話，董志航迅速下床沖澡，他可不想讓簡詩婷聞到他一身汗味，接著他開始收拾滿屋的雜物，雖然他有請清潔阿姨定期來打掃，然而單身漢就是單身漢，改不了隨手亂丟的習慣。

　　二十分鐘一到，他聽見門鈴聲準時響起，打開大門一看，不正是他朝思暮想的老婆大人？不對，目前還只是老師大人。

　　「嗨……你家好大，你爸媽在家嗎？」簡詩婷沒戴眼鏡，他注意到她特別打扮過，是為了他嗎？

　　他做個手勢請她進門。「他們住隔壁，這間房子只有我住。」

　　「你住這麼大的房子做什麼？」

　　「當初的構想是……我要娶老婆，還要生兩、三個孩子。」他知道自己有多可悲，先買好房子、先做好裝潢，然後癡癡等著女主人從天而降。

　　現在她人就站在他屋裏，他腦中閃過綁架她的衝動，就鎖在他房裏、綁在他床上……

　　簡詩婷眨眨眼，似乎不知該說什麼。「喔。」

　　「請隨便坐，家裏很亂。」

　　「還好。」她把袋子放到桌上，取出保溫鍋。「喝湯吧。」

　　「謝謝。」他坐下來，聞到一股香味，饑腸轆轆的感覺更強烈了。

　　兩人忽然無話可說，他慢慢喝著香菇雞湯，她還煮了地瓜葉和五穀飯，他心想自己上輩子一定有鋪路造橋、積德行善，這輩子才能有這樣的好報。

　　她靜靜看著他的吃相，深呼吸幾口氣才說：「上次你說的事情，我還沒辦法決定……但我想先做你的朋友，很好的朋友，可以嗎？」

　　「我們已經是好朋友了，我會等你。」

　　不！他一點都不想等，他週末就想結婚，他今年就想當爸爸，她是第一個讓他有這種衝動的女人，如果她爸媽反對的話，他甚至會跟她一起私奔，然而……女主角還不肯點頭，男人只有等等等的分。

　　「謝謝你願意等。」她雙頰泛紅，眼神蒙朧，如果不是怕傳染感冒，他真想沖過去把她撲倒，把所有感冒病毒都傳到她口中。

　　很快的，所有食物被一掃而空，他放下餐具說：「你有空嗎？」

　　「有。」

　　「陪我看電視？」

　　她點點頭，他對她微笑，但這樣還不夠，雖然他們都坐在沙發上，距離卻太遠了，無法忍受的遠。於是他伸手把她拉近，讓她背對著他，坐在他的雙腿之間，而他的雙手從背後擁住她，像無尾熊攀附著樹枝那樣。

　　「呃，這樣是怎樣？」她沒有掙扎，但身體稍微緊繃。

　　「我怕飛沫傳染，最好不要面對你。」他想都不想就想到了藉口，是她啟發他的靈感，他應該可以得到藉口大王冠軍。

　　聽到她輕笑的聲音，他打開電視轉到新聞台，看了幾分鐘才說：「我這個人沒什麼生活情趣，吃飯的時候就配著電視吃，我想要跟你在一起，就是一起住、一起吃飯、一起看電視，這樣是不是很不浪漫？」

　　她歪著頭思考片刻，露出的脖子和耳朵讓他想變身狼人，她好香、好軟、好美，他永遠都不想放開她。

　　「非常不浪漫，但是我能瞭解。」

　　「謝謝。」他並不意外，她就是能瞭解，於是他會繼續等，直到媽祖跟瑪利亞都祝福他們的那一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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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 nanako42    時間: 2010-4-7 11:22 AM

第七章


　　簡詩婷是一個很會煩惱的人，因為她想得太多，考慮這個、考慮那個，評估每一種可能性，美其名可說是謹慎細心，但簡單說來她就是膽小鬼。

　　自從他們決定先做好朋友，已有一段時間了，董志航太天打電話給她，三不五時就約她吃飯、逛街，而且總是手牽著手，說是朋友又不只是朋友，說是情侶也還不到情侶，聽說這就叫做搞暖昧？

　　她對他實在沒有任何不滿，儘管他們在個性、觀念、習慣上仍有差異，但那都是可以互相包容的，除了宗教信仰這件事，她仍不知該如何面對。

　　日曆從一月進入二月，學校放寒假了，簡詩婷有更多時間思考，同時也有更多時間被逼婚，包括她的爸媽和吃飽太閑的親友們，像是約好了一樣，急著要把她推銷出去。

　　他們介紹的單身漢都是天主教友，但她連見個面都不想，總覺得有背叛某人的罪惡感，雖說他們只是好朋友，她沒有義務對他專一，但古板如她就是無法腳踏兩條船，這是無可奈何的天性啊。

　　某天，她的媒人婆（為主）兼同事（為輔）劉欣慈打電話來，第一句就開門見山的問：「怎樣，最近有沒有想要重出江湖，恢復相親？」

　　「謝謝，但是不用了。」簡詩婷毫不猶豫的拒絕。

　　「我知道你上次相親的經驗很差，但做人不能因噎廢食，要樂觀一點嘛！」

　　劉欣慈不是那種容易被打發的人，簡詩婷心想自己只好照實說了。「其實……最近有一個男的……」

　　她話還沒說完，就聽到機關槍似的質問：「簡詩婷！你交男朋友了？什麼時候的事？對方是怎樣的人？你們發展到什麼程度了？」

　　「別激動，我們現在只是好朋友。」她忍不住苦笑，早該知道專業媒人有多敏感。

　　劉欣慈嗤之以鼻。「少來！我才不信這一套，好朋友這種東西範圍很大的，你沒看那些明星交往的時候，都嘛說他們只是好朋友。」

　　「真的？」簡詩婷倒是不知道有這回事，不過聽來頗有道理。

　　「那不是重點，總之你們到底怎麼樣？」

　　「他說喜歡我，想跟我在一起，還想跟我結婚……我說我還沒辦法決定，他說他會等我，現在我們就先做好朋友。」有時想想，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，他們初次見面的印象那麼差，現在卻神奇的搞起暖昧，只能說人生海海、世事難料。

　　劉欣慈放聲大叫：「哇～～這麼贊的男人你還不把握？做什麼好朋友，不怕被別人搶走？」

　　「但他不是天主教徒，他拜的是媽祖和觀音。」簡詩婷壓低音量，儘管是在自己房間，她不希望被爸媽聽到，即使他們不曾特別規定，但就像一種默契，她哥哥和弟弟的另一半也都是教友，這是最自然的一件事。

　　「那有什麼關係？」

　　「關係可大了！」

　　劉欣慈哈哈一笑。「你知道嗎？我老公不是天主教徒，從我認識他第一天到現在都不是。」

　　「啊？！」簡詩婷見過劉欣慈的老公好幾次，只是打個招呼，沒有多談什麼，但她從未想過他不是天主教徒，或許她把一切看得太理所當然了？

　　「我老公是很講究科學精神的人，什麼鬼神都不信，除非出現在他面前，到現在他還是無神論者。但是他不會干涉我的信仰，也不會要求我們的小孩一定要怎樣，他尊重每個人的選擇，所以我也非常尊重他。」

　　「原來是這樣……」簡詩婷有點難以消化這事實。「當初你沒想過要找天主教徒結婚嗎？」

　　「如果能找到的話當然好啊！但人生不是完美的，我剛好就找不到又來電又是教友的男人，所以我接受現實，接受我老公，接受主賜給我的一切。」

　　「你認為你老公也是主的恩典？」簡詩婷從未有過這種想法，即使不適合的物件也是上帝所賜，依照這樣的邏輯，她應該感恩並珍惜，因為董志航對她太好了。

　　「那當然！他是我這輩子最好的禮物。」劉欣慈語氣輕快，沒有任何遲疑。「我承認我一直想對他傳教，但我不能勉強我愛的人做他不想做的事，只能祈禱上帝的愛與他同在。」

　　「我好羨慕你……」選自己所愛的，愛自己所選的，不用苦苦的自我掙扎。

　　「這世界上有黑人跟白人結婚，有吃素的跟吃葷的人談戀愛，不同文化確實會產生許多問題，我跟我老公也不是第一對特別的夫妻，重點是你們相愛嗎？互相尊重嗎？可以一起生活嗎？」

　　「我們現在還談不上相愛，只是喜歡的程度，我相信他是個好男人，也尊重我的信仰，可是……我結婚後就不能離婚，我必須非常肯定才能決定。」她不想再尋尋覓覓，她想要有個相守終生的伴侶。

　　「慎重考慮是好事，但不試試看的話，你永遠不知道會有什麼結果。」

　　「嗯……你真的很適合當媒人，要不要改行開婚友社？我會第一個報名。」

　　劉欣慈的反應只是大笑，兩人又聊了些學校的事，十幾分鐘後才掛上電話。

　　躺在床上，簡詩婷開始思考，沒錯，她又在思考了，正如同過去一個月一樣，她的腦袋就是轉個不停。

　　接下來她該怎麼做？就要愛了嗎？就要衝動的、瘋狂的、不顧一切的愛了嗎？這跟她謹慎的個勝完全不搭，她一向選擇平穩的道路，做個膽小鬼比較安全。

　　董志航，一個外表粗獷內心也挺粗魯的男人，對感情卻是溫柔而認真，值得她冒著受傷的風險去愛嗎？無論是比她年輕的朱麗文，或比她年長的劉欣慈，她們究竟是怎樣鼓起勇氣做決定的？

　　眼看農曆年就快到了，她知道董志航會很忙，包括新年祭拜和媽祖文化節等活動，還記得當他說媽祖也有文化節時，她暗自詫異但不敢表露，回家上網查詢後才瞭解，媽祖和臺灣先民開墾史息息相關，確實有歷史悠久的文化。

　　總之她不想在這時嚇著他，再給彼此一點時間，她的腦袋就會停止運作，而她的心即將主宰一切……

　　農曆初一搶頭香，董志航從幾天前就忙得團團轉，逢天宮搶頭香的傳統已有上百年，每年的大年初一淩晨，儘管天氣嚴寒，大批信徒早就在廟前廣場等著插頭香。

　　午夜之前，廟口的慶祝活動正熱烈，等吉時一到，逢天宮的廟門終於打開來，男女老少手中都拿著香，爭先恐後的擠進廟內，急著把香插到用紅紙封起來的香爐，一時間廟裏的氣氛沸騰到極點，搶得插第一炷香的信徒們，都深信自己今年的運勢會特別旺。

　　搶完頭香後自然要祭拜一番，還要發紅包給民眾，等忙完時已是早上六點，董志航開車回家補眠，一覺睡到中午，該是家庭聚會時間了。

　　他回爸媽家吃午餐，依照慣例，大家輪流關心他娶不到老婆的事實。

　　「阿航，又過了一年，你什麼時候要結婚？」母親江國瑛說。

　　「房子那麼大，你一個人住，太浪費啦！」父親董進福說。

　　「上次說要幫你介紹，你說不要，你自己又找不到。」大哥董志彬說。

　　說不完的親情圍攻啊，董志航只是默默承受，相信媽祖會保佑插到頭香的他，讓他的好朋友快變成他的女朋友，然後更快變成他的老婆，很等他發喜帖的時候，大家就不要嚇到痛哭流涕。

　　吃過飯，眾人轉到客廳泡茶聊天，這時董柏森走到他身旁，低聲說：「阿叔，我們到後門去一下。」

　　「抽煙？省省吧！」為了老師大人的承諾，現在他對抽煙、喝酒是能免就免，為了他們未來的幸福，他也該多保重自己的身體。

　　「我是有話跟你說啦！」

　　董志航聳聳肩，隨侄子走到後面庭院，他爸媽種了不少蔬菜水果，因為老人家閒不住，當成是運動也是興趣，他提醒自己要採收一些給他未來的女朋友、現在的好朋友。

　　董柏森開口就直接問：「阿叔，你知不知道今天是大年初一，剛好也是西洋情人節？」

　　「我知道，那又怎樣？」董志航從來不在意這些節日，就像萬聖節、耶誕節等，都是老外的玩意兒。

　　「你要有點表示啊！」董柏森做出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。「今天是Valenline'sDay！你知道Valentine是誰嗎？他是一個神父，在西元兩百七十年二月十四日，在羅馬監獄被處死刑。」

　　董志航打岔說：「好，他死了，那又怎樣？」

　　「先聽我說完！當時的羅馬皇帝要男人去打仗，禁止男女結婚，Valentine堅持替情侶證婚，因此被逮捕入獄，在他服刑的時候，還跟獄卒的女兒產生感情，死前寫了封信給她，署名fromyourValentine，你說這樣的人不值得紀念嗎？」

　　原來西方也有月老，還犧牲了自己的生命，董志航感動得都快哭了，但在同時也感到疑惑。「奇怪，你怎麼什麼都知道？」

　　「當然是因為我馬子教得好！」

　　「好好，既然情人節這麼重要，我應該做什麼？」他已經有過耶誕節，現在還要有情人節，接下來是不是要上教堂了？只要簡詩婷開口，他願意陪她上教堂，但是在門口等她就是了。

　　「情人節最重要的就是交換愛的訊息！我建議你親手做卡片，寫首情詩給她。」

　　「噁心！」董志航一陣雞皮疙瘩，抓抓自己的手臂才又問：「卡片不能用買的嗎？我可以買最貴、最大張的那種。」

　　「用買的還不簡單？自己做才有誠意，我已經做好了。」董柏森從口袋拿出卡片，喜不自勝的說：「我等一下要去麗文家拜年，她媽媽還說要給我紅包喔！」

　　「幹！愛現鬼。」為什麼這小子可以進度超前這麼多？他這個阿叔連對方家長都沒見過，不公平啦！

　　「我只是個小人物，但我馬子超完美的，我太好命了我。」

　　「閉嘴，我要先閃人了。」他忽然想為他親愛的老師做點什麼，當然不是謝師卡，而是情人卡。

　　董柏森在叔叔肩上一擊。「回去好好做卡片，不要讓我失望啊。」

　　「幹！」董志航回給他一拳，叔侄倆打打鬧鬧的笑成一片，家族遺傳確實存在，他們都是會為愛做傻事的男人。

　　該死的情人節！都是奸商發明的吸金大法，搞得全世界人心惶惶，簡詩婷一整天都心情欠佳，因為她爸媽不斷關心地問：「有沒有要出去玩？」、「整天窩在家裏不太好吧？」

　　她只想對爸媽大吼：情人節又怎樣？沒有情人的人還是得活下去啊！

　　但是當然她沒有這麼做，她明白爸媽只是希望她幸福，因此她默默忍受單身熟女的無奈，沒物件就是沒物件，即使有物件也還要想一想呢。

　　她知道董志航不是浪漫的男人，說不定他連情人節是哪天都沒注意，今天剛好又是大年初一，逢天宮有很多人會去上香，或許還要舉辦什麼活動，他這個董事長應該是忙壞了。

　　不過，她預備明天要約他出來，讓兩人有更進一步的機會。她親手做了些餅乾，心想也該是她有所表示的時候了，不能老是處於被動狀態，在這份感情中，她得到的比付出的多太多。

　　當時針走到晚上十一點，讓人精神緊繃的一天終於快結束了，正當她在寫東西的時候，手機鈴聲響起，原來是她親愛的好朋友。

　　「詩婷，我在你家巷口。」

　　董志航的聲音低沉得有點怪，這麼晚了才來找她，發生什麼事了嗎？她不禁要先問：「你還好吧？」

　　「我……我有東西想拿給你，我們坐在車上聊一下。」

　　「嗯，我馬上出去。」她爸媽應該會很開心，女兒終於在情人節這天出門了，感動吧！

　　她順便把做好的餅乾帶著，當然這不是情人節禮物，他們還不算是情人。

　　一走到巷口，簡詩婷看到董志航站在車前，表情似乎有些複雜？他替她打開車門，不過是後車座的門，她挑起雙眉，不知他有何意圖？就算他有意圖也沒關係，因為她對他也有所意圖……

　　等兩人都坐到後車座，發現彼此都拿著一個紙袋，這算是哪種巧合呢？

　　「咳！情人節快樂。」他把紙袋交給她，表情僵得像是有人拿槍指著他，她實在看不出有何快樂可言，但她還是接過紙袋，裏面有一個信封和一盒巧克力。

　　「給我的？」瞧他左看右看就是不看她，莫非他是在害羞？

　　她先打開信封一看，裏面是一張白紙，上面寫著一句話——我想跟你一起過明年的情人節，還有後年、大後年、很多很多年。

　　這句話非常感人，但筆跡像是小孩子寫的，旁邊還畫了很多星星，有各種顏色，大小不一，坦白說……像是幼稚園學生的作品，她不知該說什麼好，他為什麼要找個小孩來做這件事？

　　董志航歎了口氣，揉揉自己的太陽穴。「都是柏森那小子出的餿主意，他說要自己做卡片才有誠意，我畫了十幾張才有一張可以看的，差點沒抓狂！」

　　她終於注意到他的雙手，手指上有彩色筆的色彩。「這……這是你自己做的卡片？你自己寫、自己畫的？」

　　「嗯，不想要的話可以丟掉，我知道這真的很蠢。」

　　「不！這是屬於我的，我要好好保留。」想到這個粗魯的大男人，一筆一筆劃出這些小星星，她就覺得喉嚨一陣酸澀，他怎麼可以這麼可愛、這麼完美？

　　聽她這麼說，他的神情稍微鎮定。「對了，還有巧克力，我在百貨公司買的，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口味，這是櫃檯小姐推薦的。」

　　他還跑去百貨公司買巧克力？今天的百貨公司一定人擠人，去買巧克力的都是為了情人節，這幾天他已經夠忙夠累了，居然還肯去湊這熱鬧？

　　看著卡片和巧克力，霎時間她的雙眼發熱，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手上。「謝謝，我很喜歡，我真的很喜歡。」

　　他笑了，滿足而得意的笑，當兩人視線交會，除了電流、吸引力，還有某種聯繫，深刻而無法否定的聯繫。

　　她聽見自己的心在說，就是他了，不用再猶豫，就是這個男人了，她不得不愛他，就算愛了會痛，不愛會更痛。

　　她先放開他的手，把自己那份紙袋交給他。「情人節快樂！不好意思，我只做了餅乾，沒有準備卡片。」

　　等到明年，她會親手做卡片和巧克力給他，如果到時他們已經結婚，她甚至願意把巧克力抹在自己身上。

　　「給我的？」他也顯得很詫異，兩人都沒想到對方會送禮，也算是心有靈犀吧。

　　他打開紙袋，拿出保鮮盒，裏面有好幾種口味的餅乾，他立刻吃了一塊，讚美道：「好吃！」

　　「情人節是情人的節日，所以……關於你之前說的事，我已經有決定了。」

　　「你決定怎麼做？」他肩膀一僵，她看得出來他有多緊張，她真不該讓他等這麼久，都怪她是個想太多的膽小鬼。

　　「我想……跟你認真、正式的交往，我不會要求你信天主教，但我希望在結婚前……呃，保持我現在的狀態……可以嗎？」她還是希望保留到新婚之夜，給她的丈夫、她的真愛。

　　他的回答毫無遲疑。「我瞭解，沒問題。」

　　太好了，她松了一口氣，然後微笑道：「那麼從現在開始，我們就是男女朋友了？」

　　他的回答是給她一個熱吻，這回他不客氣了，把她抱到他腿上親個夠，雙手也在她身上探索，她這才發覺他的意圖，選擇後車座果然是個好主意！

　　定情之吻如此濃烈，兩人都停不下來，直到需要呼吸空氣，才喘著氣靠在彼此肩上，當她垂下視線，注意到他胸前有幾顆扣子沒扣好，然後她做了一件連自己也覺得訝異的事，她伸手去摸他的胸毛！

　　「詩婷……」他的聲音沙啞，像是強忍著某種衝動。

　　「志航，你身上好多毛……」她用手指卷著那些可愛的毛，不敢相信自己會用可愛來形容它們，但真的就是好可愛、好可愛喔！

　　「你不喜歡？我可以去做雷射除毛。」

　　「千萬不要，我喜歡你的毛。」她說著自己都笑起來。「這話聽起來怎麼怪怪的？」

　　「因為我有自然鬈，包括頭髮、鬍子、胸毛、手腳毛都鬈鬈的，對了還有那裏……你要看嗎？」

　　看他伸手要拉開拉鏈，她急忙阻止他。「暫時不用，謝謝，改天吧！」

　　「跟我客氣什麼？」他含住她敏感的耳垂，興奮道：「你是我的女朋友，你是我的馬子！」

　　「其實……我討厭馬子這個稱呼。」她嘟起嘴向他承認，從今以後他們之間不要有秘密，只要分享一切喜怒哀樂。

　　他點點頭，立刻妥協。「好，那我以後叫你老婆。」

　　「叫什麼老婆？我們又還沒結婚。」她伸手撫摸他的頭髮和鬢角，他的毛已經成為她的最愛之一，原來她喜歡的類型是原始人啊。

　　「叫久了就會變真的，老婆。」他眼中含笑，整張臉都洋溢著快樂，簡直快要滿出來了。

　　「你……你為什麼想跟我結婚？是不是因為急著娶老婆？」她不希望自己只是個解決方案，每個女人都希望自己是獨一無二的。

　　「我是急著娶老婆沒錯，但不是隨便哪個女人都行，我只想跟你結婚，老婆。」

　　「算你會說話。」她捏捏他笑個不停的臉說：「不知道為什麼，我覺得我們好像笨蛋、好像小孩子。」

　　「有什麼關係？談戀愛的人本來就都是笨蛋，你太正經了，我親愛的老師。」他再次吻上她的唇，於是她從三十歲回到十八歲，回到青春，回到初戀，回到相信會有真愛的年代。

　　時隔五年，董志航終於又交了女朋友，他的青春小鳥又飛回來了，仿佛青少年陷入熱戀，他們兩個成年人愛得無法自拔。

　　午餐時間，柯方瑜替上司買便當回來，順便聊上幾句。「董仔最近心情不錯喔！每天都笑容滿面，大家都在猜你是不是中了頭獎？」

　　「哼哼，頭獎算什麼東西？」董志航只是神秘的笑，他心中的快樂太多太滿了，怕一不小心就會爆開。

　　「什麼時候介紹董嫂給我們認識？」

　　「你早就認識她了。」

　　「真的是詩婷？」

　　不愧是他的秘書，一猜就中，但董志航必須糾正他一件大事：「你可以叫她簡老師或是大嫂，但不可以叫她的名字。」

　　「好好，拍謝啦！」柯方瑜舉起雙手投降。

　　「等我們結婚的時候，我不會忘記你這個媒人的大紅包。」如果不是柯方瑜介紹他們認識，他現在可能還在一個人吃飯配電視，想起自己還沒遇到女友之前的生活，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啊。

　　「結婚？」柯方瑜瞪大雙眼，瞬間淚滿盈眶。「真沒想到我能促成老大你的姻緣，我還以為你這輩子註定無望了，還想說讓我的小孩認你作乾爹，好歹讓你有一點家的感覺……」

　　「夠了，我知道你很感動，但不用把我說得這麼可憐。」

　　「我真的太高興了，這一切都是媽祖保佑啊～～」

　　柯方瑜說著哽咽起來，董志航可受不了這種淚眼相對的場面。「好了好了，要哭出去哭，別在這邊礙眼。」他唯一想幫忙擦淚的物件是他的女友，但那也必須是快樂的眼淚才行。

　　「快點請我們吃喜酒，加油！」

　　等柯方瑜離開辦公室，董志航打了通電話給女友，敲定今晚的約會。

　　電話中，簡詩婷一口答應了他的邀約，自從正式交往以來，他們發覺彼此其實都很居家，如果沒有應酬的話，他只想跟她待在家裏，做些最普通的事，卻一點都不無聊。

　　下班後，董志航到聖安女中接女友下班，當他站在車前等待，不禁想到人生多奇妙，以前他還開玩笑的說過不想發給他們獎學金，現在他居然跟教會學校的女老師談起戀愛，果然好心有好報？！

　　校園內有座聖母瑪利亞雕像，他忍不住鞠躬致意，感謝聖母把奇跡送到他面前。

　　「志航！」簡詩婷出現在門口，她換了一副眼鏡，他不希望她勉強戴隱形眼鏡，所以他們一起去挑了她的新眼鏡，結果她喜歡他也喜歡。

　　「詩婷！」他伸開雙臂將她擁抱，這種愛現的感覺太贊了，他要大家都看到他們有多恩愛。

　　果然，一旁的師生和路人都盯著他們瞧，可能他們兩人的落差太大了，一個是穿套裝、皮鞋的女老師，一個是穿花襯衫、藍白拖的大哥大，不管，差異越大越證明這就是真愛，對吧？

　　上車後，兩人先到黃昏市場買菜，再回他家一起煮飯，當然她是主廚，他只負責打雜，還有不斷抱她、吻她、干擾她。

　　「好了，可以開動了！」簡詩婷把最後一道菜端上桌，當她一彎腰，坐在桌邊的他看到她領口內風景，果然如他所料……非常有料。

　　「詩婷……」

　　「嗯？」

　　「我看到你的內衣了。」

　　「咦？」她低頭一看，發現自己春光外露，立刻轉身尖叫：「啊！」

　　他站起來從背後抱住她，在她耳邊低語：「紫色的，好多小花，還有蕾絲，中間是蝴蝶結，好漂亮。」

　　她整個人一縮，臉紅到耳垂。「拜託你不要描述得那麼詳細！才看一眼而已，你也太誇張了。」

　　「你是穿整套的嗎？內褲也是紫色的？」他發覺自己對她認識不夠，在她端莊保守的外表下，居然是如此性感的內在美，或許她其實是個小辣椒？

　　「我才不會告訴你！作夢！」她又嘟起嘴，這樣不行，這是他的致命點。

　　「作夢都想不到你會穿這麼性感的內衣。」他將她轉過身，讓她靠站在牆邊，開始今天的人體探索課程，直到她雙腿發抖、喘不過氣。

　　「志航，你明知道結婚前不可以……」她幾乎是呻吟著說。

　　「那我們什麼時候結婚？」他們的親密關係一天比一天強烈，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多久，他尊重她想保留到新婚之夜的決定，所以他每天都會向她求婚，拜託就快點讓他們兩人解脫吧！

　　「我們才交往沒多久，至少給我一點時間。」

　　「我給你時間，你給我看內褲。」他拉起她的裙角，撫上她滑嫩的長腿。

　　「董志航！」她尖叫起來，臉紅得好漂亮。

　　他笑了，把她抱到餐桌旁，讓她坐在他腿上。「好好，我們先吃飯，等一下再繼續。」

　　當晚簡詩婷沒回家睡覺，被她男友綁架到他床上，繼續甜蜜又折磨的人體探索課程，而她爸媽完全沒打電話關心她，年過三十的女兒就是應該徹夜不歸啊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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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 nanako42    時間: 2010-4-7 11:24 AM

第八章


　　週六早晨，簡詩婷醒在董志航的懷中，過去三十年來，她不曾有過如此滿足的感覺，看著他熟睡的臉龐、隔夜就變長的鬍子、毛茸茸的健壯胸膛，一種完整的幸福將她包圍。

　　想到昨晚的人體探索課程，她不覺羞紅了臉，她跟之前兩任男友只有到擁抱接吻，因為她不准自己拋開矜持，怕一不小心就超越界線，對於身體的裸露也覺不安。天曉得她的泳衣都是黑色系、連身式的，只有內衣褲是走性感路線，反正沒人會看到，但昨晚被看光光了，喔喔……

　　雖然董志航老愛吃她豆腐，卻不會勉強她做不想做的事，對此她既感激又愧疚，如果她沒有婚前守貞的原則，他早就可以得到滿足了，他越是忍耐就越讓她心疼，真希望能替他做點什麼。

　　「早……」董志航睜開了眼，表情還是半夢半醒的。「在想什麼？」

　　「我想你。」多麼陳腔濫調的回答，但她就是只能想著他。

　　他微笑一下，在她額頭上輕吻，很難想像這個粗獷的大男人能如此溫柔，她不禁再次感謝上帝的恩賜，但他接下來的話卻讓她心跳漏了一拍。

　　「我人就在這裏，你還想我？下禮拜我要出遠門，你怎麼辦？」

　　「你要去哪里？」她立刻握起他的手，怎樣都不想放開。

　　「元宵節快到了，媽祖要出巡繞境八天，除了嘉義還有雲林。」

　　「八天……」說長不長、說短不短，但她已經開始想念他了。

　　她一直以為自己很獨立、很理智，無論是在單身或戀愛的狀態，現在她卻想對他說不要走，但那是他的信仰和事業，她怎麼可以阻擋他？

　　唉，她作夢也沒想到媽祖出巡會是暫別的理由，誰叫她男友是媽祖廟的董事長？

　　仿佛看出她失落的表情，他抬起她的下巴問：「捨不得我？」

　　「才沒有，我工作也很忙的好不好？」

　　「那就好，不要太想我，哼哼。」他勾起嘴角，一副大情聖的笑容。

　　他的手指在她發間梳弄，她喜歡這種親密感，無須過多的肢體碰觸，仍可感覺到兩人的連結。「志航，你會不會覺得你很委屈？」

　　「你在說啥？」他繼續撫摸她的頭髮，又粗又硬的手指卻能那麼細心。

　　「如果我不是天主教徒，你就不用辛苦忍耐了。」

　　「喔，對厚。」他呆了一下，顯然沒想到她會提起這話題。「老實說，一開始認識你的時候，我覺得婚前不能嘿咻太誇張了，但我早就知道你的原則，還是想跟你在一起，是我自己歡喜甘願，沒啥好抱怨的。」

　　她凝視他那雙真誠的眼，感謝他對她這麼坦白。「也許……我可以幫你紓解一下？」其實她連「實物」都沒看過，但她想為他付出，想讓他快樂。

　　「不用啦，我可以自己來。」他乾笑兩聲，顯得有點尷尬。

　　「你常常自己來？」她腦中浮現那畫面，居然覺得……很刺激？

　　「我是單身王老五，不自己來怎麼辦？我才不想用買的，我覺得那很怪，而且我怕得病。」

　　「你去過……酒家嗎？」她連這兩個字都覺得有點難以啟齒，畢竟她家教甚嚴，從未涉及聲色場所，她爸媽連KTV也不讓她去。

　　他聳聳肩說：「男人嘛，多少去過幾次，都是為了應酬，你別看我像個色狼，沒感情的我還真抱不下去，你不用擔心，我不會亂來的。」

　　他的回答讓她深感安慰，或許他的外表像個流氓，內心卻是正直的紳士，她相信他不是一個輕易動搖的男人，否則用錢就能買到情婦甚至妻子，他何必苦等？

　　「既然我是你的女朋友，我想幫你……可以教我怎麼做嗎？」

　　「詩婷，我雖然很愛吃你豆腐，可是我不想勉強你，你也不要勉強自己，嗯？」他的雙手捧住她的臉，神情嚴肅地說。

　　她明白他是為她著想，但他越是推辭她就越是堅持。「拜託，就當作是練習嘛，讓我先瞭解你的身體……志航，你願意當我的健康教育老師嗎？」

　　老師這兩字顯然是關鍵字，瞧他眼神忽然發亮！「好吧，我們一步一步來，我不想把你嚇到，如果覺得不舒服就停下來。」

　　「是！」太好了，每次都是他摸她親她，現在她也可以採取主動了。

　　董志航的上身原本就已赤裸，只穿著一條睡褲，現在他動手脫掉後，只剩一件四角內褲。

　　她瞪著他那雙粗腿，就像樹幹一樣，肌肉有夠發達，男人跟女人果真不一樣，如果她有一雙這樣的腿，可能會一輩子穿褲子吧，難怪男人的服裝沒有裙子，因為他們沒有美腿。

　　「你的腳毛也好多、好鬈喔！」

　　「摸摸看，免錢的。」他躺靠在床頭櫃上，眼中寫著邀請。

　　伸出手，她開始觸碰他的身體，他的骨架很大，全身都硬得跟什麼一樣，跟她的柔軟有極大差別，以往她不認為自己會喜歡多毛的男人，但他改變了她的想法，就像絨毛玩具似的，讓她愛不釋手。

　　等她摸過他的粗腿粗手之後，她把注意力拉回到他臉上，一一吻過他的眉毛、鬢角、胡渣，然後來到他胸腹之間，留下一串濕熱的痕跡。她可以清楚感覺到，他的呼吸變得急促，額前還有幾滴汗水，是因為她的動作嗎？她對他能有如此影響嗎？

　　「詩婷……我快抓狂了……」他低啞的聲音證明了她的疑問。

　　「你喜歡嗎？」她想知道如何取悅她的男人。

　　「幹……」他連髒話都罵得有氣無力，雙手抓著床單說：「不要停……」

　　平常她不喜歡他罵髒話，但看他那陶醉表情，她忘了應該念他幾句，因為這時的他太迷人了。

　　在探索他的同時，她體內也升起一股熱流，原來這就是渴望？她終於明白為何人們會如此沉迷，她可以花一整天的時間來體驗，甚至一輩子也不會厭倦。

　　農曆元月十五日元宵節，逢天宮前廣場熱鬧非凡，各式的陣頭、舞獅團、國樂社、電子花車等，把中山路和新民路擠得水洩不通，來自各地的信徒爭相目睹媽祖慈容。

　　啟駕之前，先舉行誦經和淨轎儀式，祈求進香過程平安順利，由董志航和其他董事們一起將正副爐媽祖、湄州媽祖及令旗請入神轎。

　　「吉時到，啟駕！」逢天宮顧問廖謙和宣佈道。

　　鞭炮和鑼鼓聲中，媽祖鑾轎和進香隊伍出發了，一路以步行方式，橫跨嘉義和雲林兩縣市、六鄉鎮、四十一村莊。曾經，為了誰是正港的開台媽祖，新港逢天宮及北港朝天宮互不往來，今年首度突破冰山，逢天宮媽祖即將前往朝天宮會香，一拜泯恩仇。

　　天公作美，天氣陰涼但沒下雨，董志航抬轎兩小時之後換人，他早已滿身大汗，拿起脖子上的毛巾擦汗。

　　他有十多年的繞境經驗，體力和精神上都沒問題，但他不時會想到親愛的女友，才交往沒多久就要分開八天，不知道她會不會想他想到哭？這個女人就愛逞強，其實黏他黏得不得了，哼哼～～

　　自從情人節那天（真不敢相信他會慶祝這個節日）他們變成了情人，交往過程出乎意料的順利，就算打打鬧鬧也超甜蜜。如果他在五年、十年前遇到她，可能不會相處得這麼好，現在他老了也成熟了，明白要找到一個人來愛有多難，所以他會盡他所能，寫下他們的幸福結局。

　　這次出遠門，他把愛神筆記本也帶在身上，每天寫下他的願望：「我要娶老師當老婆！媽祖娘娘保佑，聖母瑪利亞慈悲！」

　　就在他被自己感動得差點落淚時，一瓶礦泉水晃到他面前，原來是他的侄子董柏森。「老大，乾杯！」

　　兩人拿瓶子互撞一下，董志航一口氣喝了大半瓶，隨口問：「最近你跟你馬子怎麼樣？」

　　「我每個禮拜天都去她家吃飯，你說怎麼樣？」董柏森仰頭大笑，好不得意。

　　「你真好命。」這小子沒錢沒房子沒車子，偏偏就是進度比他快，人生確實不公平呀！

　　「心誠則靈，你也辦得到。」董柏森眨眨眼說：「阿嬸有沒有跟你連絡？」

　　阿嬸？這小子腦袋轉得真快，直接就知道要喊他老婆叫阿嬸。

　　「今天就傳了三次簡訊，她真的是不能沒有我。」董志航愛現地拿出手機，只是沒說他自己打了五通電話。

　　「酷！」董柏森吹了聲口哨。「老大你們兩個還沒那個吧？我看簡老師一定很矜持，要等到結婚以後，你可不要偷吃，我會打小報告喔！」

　　「去你媽的！」董志航拿毛巾狠甩在侄子後腦勺，拜託，他哪來的偷吃機會？就算有他也很挑食好不好？他只想要他的性感女教師，尤其是他們的健康教育課……害他最近雙手特別酸，自己解決到快脫皮了……

　　「會痛耶！」董柏森哀號一聲，抓抓腦袋說：「你們年紀都這麼大了，婚就趕快結一結、孩子生一生，省得我跟麗文在旁邊看得都煩。」

　　「你以為我不想？我都還沒去過她家，怎麼娶人家女兒？」想到女友的爸媽，他忽然一陣發抖，醜女婿遲早要見岳父母，他想他得先去做一套新西裝。

　　「那就去啊！記得路上買點土產，等媽祖回轎以後，趕快去簡老師家提親。」

　　「事情哪有這麼簡單？」年輕人就是年輕人，四肢不發達，頭腦又簡單。

　　「不試試看怎麼知道？如果你對阿嬸是認真的，你就會努力爭取，奮發向上！」

　　「我當然是認真的，我自己會看著辦，你以為你是什麼兩性專家？」董志航看到電視上那些專家就轉臺，他才不信那些人有啥甜蜜愛情、美滿婚姻。

　　董柏森只用一句話就解決這問題。「至少我的未來岳母會煮飯給我吃，你說我是不是專家？」

　　「幹！敢跟你阿叔頂嘴？」叔侄倆繼續鬥嘴，一路行程就在打鬧中度過。

　　晚上夜宿大潭村精忠廟，這是嘉義縣唯一的一座岳王廟，歷史悠久可追溯到明朝。

　　在晚餐的筵席上，依照慣例，董志航又得抽煙喝酒應酬打哈哈，不過他很快就推說自己太累了，提早到廟方安排的民宿休息。

　　當他走進房間，已經是晚上十點，他不急著洗澡，先打電話給女友。「老婆，是我。」

　　簡詩婷接起電話，柔聲問：「嗨，今天是不是很累？」

　　「小意思，沒什麼。」其實他腿酸得要命，畢竟是第一天，每年都是這樣，到第三天就沒啥感覺了。

　　聽到她的聲音，他整個人輕鬆起來，以往出門在外，他最多就是跟秘書或爸媽連絡，也沒什麼好聊，就是報個平安，但現在不同了，他有個聰明可愛又性感的女朋友！

　　「我有在電視上看到新聞，場面好熱鬧。」

　　「是啊！鞭炮好像不用錢的一樣，我的耳朵都快聾了，要是你也能來就好了。」他脫口而出，隨即發現自己說錯話了，她畢竟是天主教徒，怎麼能參加媽祖繞境？

　　果然，心思細膩的她歎了口氣說：「對不起，如果我跟你都是拜媽祖的話，就可以陪在你身邊了。」

　　「我只是很想你而已，沒別的意思。」他趕緊轉換話題：「你在做什麼？」

　　「呃……我剛洗完澡，準備要穿睡衣。」

　　「你現在沒穿衣服？！」他腦中立刻浮現那畫面，全身發熱又發硬，如果他是開車來的話，他當真會立刻開回去找她，然後……當然是一件一件幫她穿上衣服，他怕她感冒了。

　　她輕笑幾聲說：「我已經躺進被窩了，不會冷到的。」

　　這不是重點好不好？唉，女人跟男人的腦袋果然構造不同，男人有百分之九十都是「幹」細胞。「你現在還是沒穿衣服？」

　　「有什麼關係？我聽說裸睡很健康，我想來試試看。」

　　他的硬度和熱度再次攀升到巔峰，不得不發出最適當的感歎辭。「幹～～」

　　「你……你為什麼罵我？」

　　她的聲音又生氣又委屈，他立刻猛拍自己的額頭。「拍謝啦！我不是在罵你，你也知道這是我的口頭禪，真的沒有針對你的意思。」

　　「董志航，你給我解釋清楚。」她還是氣呼呼的。

　　「因為我覺得……我快爆炸了。」今晚又是雙手萬能的時間，要到什麼時候才能讓她代勞？

　　「你為什麼會爆炸？」

　　「因為我想你想到快爆炸！」雞同鴨講，他的未來老婆還沒完全開竅，但是他相信她有潛力，婚後他會好好調教她，讓她變成真正的火辣女老師。

　　臨睡前，董志航拿出愛神筆記本，認真寫下：「愛是忍耐，愛是等待，愛是結婚以後再一次做個夠……媽的今年我非結婚不可！」

　　走了八天七夜，媽祖回鑾繞境新港市區，大批信徒沿路趴跪，讓媽祖鑾轎從他們身上越過，相信媽祖會因此賜福眾生，最後隊伍回到逢天宮，舉行添火儀式併入廟安座。

　　一切圓滿落幕，董志航大大松了口氣，準備先回家洗個澡，再去找女友約會，八天不見，他要把她親到忘記自己的名字，嘿嘿嘿……

　　一轉身，不知哪個豬頭剛好點燃鞭炮，他來不及閃避，只覺眼前一陣劇痛，幹，有沒有這麼好運？

　　「董仔！」柯方瑜立刻沖上前，驚呼：「你流血了！」

　　「哪個混蛋要放鞭炮也不喊一聲？」董志航知道這麼多人也找不到肇事者，但是不罵一罵還真不爽。「給我毛巾，要乾淨的。」

　　「是！」柯方瑜很快找到乾淨毛巾，壓在董志航的左眼皮上。「我送你去醫院。」

　　「謝了，扶著我的肩膀，我不想跌倒又受傷。」左眼皮流血，左眼又被蓋住，他的平衡感變得不怎麼平衡。

　　來到醫院急診室，醫生一看就說要縫針，打了麻藥隨即手術，並建議住院一天觀察。稍晚董志航躺在病床上休息，醒來時還以為自己眼瞎了，伸手一摸，原來是醫生給他包上繃帶，所以他只看到一片黑暗。

　　他隨媽祖出巡這麼多年來，還是第一次發生意外，他暗自覺得不對勁，該不會是什麼風波的前兆吧？

　　「老大，你醒了，還好吧？」柯方瑜站在病床前問。

　　「麻藥好像退了，痛得要死！」他只能用右眼看東西，視線清楚但有點吃力。

　　「等一下有人會來照顧你，我已經通知大嫂了。」

　　「你幹麼自作主張？你一定把她嚇壞了。」他不希望讓女友擔心，不過一點小事而已，然而他想到護士和病人的情節，又覺得這主意也不壞。

　　柯方瑜只是微笑聳肩，做秘書的總是能摸清上司的心思。

　　說人人到，這時病房門被打開來，滿臉淚痕的簡詩婷跑進來，抱住他說：「志航！你不能死……」

　　瞧她眼淚直直掉，董志航的心就像被揍了好幾拳，比他被炸到的傷口還要痛，八天沒見面，一見面就在醫院，也不知小蝌蚪是怎麼通知的，很可能誇大了幾十倍，才把他心愛的女友嚇成這模樣。

　　「我沒死，我還要活著娶你做老婆。」媽的，閻羅王休想召見他，這輩子沒跟她白頭偕老，他是打死也不肯死。

　　「你……真的沒有生命危險？」她顫抖著問。

　　「乖，別哭了……我只是一點小傷，眼皮上縫了幾針而已，以後我會更像流氓大哥。」董志航對秘書瞪了一眼，但柯方瑜假裝沒看見，轉身靜靜離開，關上房門讓他們有私密空間。

　　她總算鬆口氣，把臉貼在他胸前，聆聽他的心跳聲。「聽到你受傷的消息，我整個人都傻了，如果你有什麼萬一，我會後悔一輩子……」

　　「後悔什麼？」他緊張起來，他們在一起時不是很快樂嗎？

　　她抬起頭，雙眼紅紅的卻在發亮，仿佛下定決心。「後悔我沒有說愛你。」

　　「你愛我？」哇，他還沒說，她就先說了，這下怎麼辦？

　　「我不只愛你，而且我要跟你結婚。」

　　「啥？你說真的假的？」他向她求婚多少次都沒用，結果現在因禍得福，原來苦肉計還真的有用，如果他不是那麼愛面子的話，早就該裝可憐來達成目的。

　　她抹去淚水，用力點頭。「嗯！我想跟你結婚，一起住、一起吃飯、一起看電視……還有趁早生兩、三個小孩。」說到最後一件事她臉紅了。

　　「很好，非常好，太好了！」他完全同意她規劃的內容。「但為什麼你會突然這麼想？你不是說需要多一點時間？」

　　「人生無常，說不定隨時會有變故，我們活到了這個年紀，應該過自己想過的生活，不要再想東想西的，反而浪費了最好的時光。」

　　「你怎麼變得這麼有智慧，我的古板老師？」

　　她沒回答，只給他一個長長的熱吻，害他忘了自己叫啥名字，火辣女教師果真名不虛傳，喔他多麼想念這雙唇、這身體、這女人，他怎麼有辦法再跟她分開八天，下次繞境他至少得偷溜回來一次。

　　等到彼此因喘息而稍微分開，他幾乎融化的腦袋總算還記得一件事。「對了，我剛才忘了說，我也愛你，還有我願意。」

　　她給他一個美麗耀眼的笑容，而他對自己發誓，他要用一切的力量來守護這樣的笑容。

　　「既然我們決定結婚，應該要見雙方父母了吧？」他在路上買了很多土產，準備討好准岳父母。

　　「嗯……但你家人和我家人可能都會反對，還有其他親友會怎麼想？如果我們要結婚，婚禮該用什麼形式？以後我們的小孩要信什麼教？逢年過節的時候怎麼辦？」

　　她的心情忽然一轉，碎碎念個沒完，他對著她嘟起的小嘴親下去，這次換他讓她忘記自己的名字，要知道火辣大哥大也是名不虛傳的。

　　「先別急著煩惱，關關難過關關過，只要我們在一起，沒有什麼不能過的。」

　　她緊皺的雙眉鬆開了，微笑說：「志航，我愛你。」

　　他愛死她說這句話的表情和聲音，他想他已經上癮了。「從現在開始，你要每天照三餐跟我說這句話，吃宵夜的時候還要再說一次，聽到沒？」

　　「討厭，你一點都不浪漫！」

　　當晚，簡詩婷留在醫院陪他過夜，他住的是單人病房，想怎樣就怎樣，他堅持要她一起躺在病床上，不讓她睡在又小又窄的看護床上。

　　董志航充分享受當病人的特權，讓女友喂他喝水、吃飯、削蘋果，而且只要他眉頭一皺，她就給他一個安慰的吻，跟著媽祖繞境果然有保庇，還有什麼比這更圓滿的結果呢？

　　小別勝新婚，簡詩婷終於明白思念的感覺，這八天七夜過得太慢了，她照樣工作、吃飯、睡覺，但她的心不在她身上，隨著董志航和媽祖出巡去了。

　　當柯方瑜打電話通知她，說董志航被鞭炮炸到，而且必須動手術，她幾乎腿軟到無法行動，等她趕到醫院見到男友，發現幸好只是小傷，她高興得沒時間抱怨，平安健康比什麼都重要。

　　經過這次小別和小傷，她發覺自己愛上了董志航，一個粗魯的、愛面子的、真心疼愛她的男人。

　　此外，她總算可以向爸媽報告，她找到了真愛和結婚對象，雖然可能不是他們理想中的人選，但對於一個單身熟女來說，已是天大地大的突破性發展。

　　周日午後，她爸媽從教會的育幼院回來，簡家人多年來都是義工，對那些沒有爸媽的孩子來說，需要的不只是物質，更是心靈陪伴。

　　簡詩婷今天沒有一起去，因為她必須先做好準備，等大門一開她就說：「爸、媽，一起喝下午茶吧！」

　　「哇，發生了什麼事？」簡瑞恆盯著客廳桌上的豐富茶點。

　　「有客人要來嗎？」許蓓華立刻猜到重點。

　　「你們先坐下嘛！」

　　簡瑞恆和許蓓華一臉不解的坐下，簡詩婷最近常常徹夜不歸，她猜爸媽也都心裏有數，所以她要說的話應該不是那麼嚇人吧？「是這樣的，我有一件事想跟你們說。」

　　「說吧！」簡瑞恆慢慢喝了口茶。

　　「呃……這對你們來說，可能是好消息也可能是壞消息，請你們先做一下心理準備。」

　　「快說！」許蓓華比較急性子，已經喝了半杯茶。

　　「我有男朋友了而且我們決定要結婚還有他不是天主教徒。」

　　簡瑞恆和許蓓華同時噴茶。「什麼？！」

　　「可不可以分段說？我剛才好像沒聽清楚。」簡瑞恆挖了挖耳朵，他的聽力這幾年來稍有退化。

　　「第一句，我有男朋友了。」暫停。「第二句，我們決定要結婚。」暫停。「第三句，他不是天主教徒。」

　　簡詩婷望著她爸媽的表情，就像坐雲霄飛車一樣，起起落落個不停，如果不是在這種緊張情況下，她可能會笑出來。總之，她決定一次解決，推出最後一個意外驚喜。「而且他是逢天宮的董事長。」

　　「啊？」

　　「你是說新港逢天宮？」

　　三級古跡逢天宮太有名，不管是哪種宗教，住在嘉義的人都聽聞過，簡詩婷點個頭說：「嗯，他叫董志航，等一下就會來了，希望你們都會喜歡他。」

　　簡瑞恆和許蓓華再次目瞪口呆，簡詩婷把這當成正常反應，當初她自己也不敢想像，她怎麼可能跟這男人談戀愛？但上帝的安排常讓人意外，對此她欣然接受並且珍惜。

　　「叮咚！」門鈴聲傳來，簡詩婷跳起來跑去開門。

　　站在門外的是她男友兼未來丈夫，但她有點不認識他，第一次看他穿白襯衫而不是花襯衫，還有整套的西裝、領帶、背心，他甚至穿了皮鞋，不是拖鞋！原本她以為他的腳趾頭太愛自由，隨時都要呼吸新鮮空氣，沒想到它們也能乖乖的躲在鞋子裏。

　　「志航，你今天看起來……很不一樣。」還有，他兩隻手提著六袋禮盒，是打算來提親嗎？

　　董志航挺起胸膛，驕傲笑道：「帥吧？為了見你爸媽，我特別去訂做的。」

　　「帥翻天了！」她踮起腳尖，靠在他耳邊說：「我已經跟我爸媽說了，他們現在一副快昏倒的樣子，我們得見機行事，不要太刺激他們。」

　　「瞭解，我會配合你。」

　　兩人一起走到客廳，董志航放下禮盒招呼說：「伯父、伯母你們好，我是董志航，這是一點心意，希望你們喜歡。」

　　「喔……」簡瑞恆看著那些禮盒，只能呆呆的發出單詞。

　　許蓓華比較快恢復過來，還記得一點禮貌。「咳！請坐。」

　　簡詩婷握著男友的手坐下來，相信只要兩人手牽手就能面對一切。「爸、媽，我跟志航交往的時間不長，但我們對彼此都很認真，對未來也有共識，希望你們能給我們祝福。」

　　「呃……」許蓓華猶豫著問：「你們的婚禮會在教堂舉行嗎？有神父會替你們主持嗎？」

　　「婚禮的形式不是那麼重要……」

　　簡詩婷的話還沒說完，董志航替她做了回答：「只要詩婷喜歡，我們可以在教堂結婚。」

　　「志航？」她驚訝地望著他，沒想到他可以如此妥協。

　　董志航在女友的手心畫著圈，轉向簡家夫婦說：「我跟詩婷年紀都不小了，我們想要一個家，還有兩、三個孩子，我等她出現已經等太久了，所以其他的都不重要，只要她願意跟我在一起。」

　　這番話讓簡家夫婦沉默了一會兒，最後簡瑞恆開口問：「你們要是生了小孩，以後要信什麼教？」

　　「我們會讓孩子認識不同的宗教，等他們長大再自己決定。」簡詩婷已經思考過這問題，雖然沒有最完美的解決之道，至少是尊重和自由的方式。

　　許蓓華接著問：「董先生，你可不可以改信天主教？」

　　母親的話讓簡詩婷皺起眉頭，這未免太超過了，就算是普通人也很難忽然信教，對於一個從小在媽祖廟長大的男人，怎能提出這種要求？

　　董志航搖了搖頭。「抱歉，只有這件事我做不到。」

　　夠了，簡詩婷不會讓她男友繼續受攻擊，她決定更強烈表白自己的立場。「爸、媽，要是我不能跟志航結婚，我這輩子都不會結婚了，你們想看我單身到老嗎？我愛他，他也愛我，這才是重點！」

　　簡瑞恆看來有些動搖。「詩婷，我們當然希望你幸福，但是……你確定你會幸福嗎？」

　　「我確定，我要的就是他，沒有人會比他更適合我。」

　　「伯父、伯母，請給我機會證明，我是真心愛詩婷的。」董志航再次強調。

　　現場又是一陣沉默，許蓓華歎了口氣說：「你們交往也沒多久吧？等明年這個時候再看看，說不定到時你們就改變心意了。」

　　「媽！你怎麼可以這樣說？」簡詩婷覺得自己快暈倒了，爸媽居然想用拖延戰術，他們以為她今年才十八歲嗎？

　　董志航握緊女友的手，給她安撫也給她力量。「我們會用時間證明，請伯父、伯母放心，明年這個時候我們還是會在一起。」

　　「可是……」不儘快結婚的話，她就不能把自己完全給他，更別提要趁早生孩子的計畫，如果一年拖過一年怎麼辦？女人過了三十五歲就變成高齡產婦了！

　　簡瑞恆站起身打了個呵欠說：「好了，我跟你媽都累了，我們要去睡個午覺，你們請自便吧。」

　　「啊？」簡詩婷不敢相信她的爸媽會這麼失禮，客人還在客廳，他們卻要回房睡覺！

　　「伯父、伯母，希望我有機會再來拜訪，再見。」董志航當然得到暗示（根本是明示），他仍保持正常表情，站起來走向大門。

　　簡詩婷繼續牽著男友的手，她不想留在家裏，她要跟他一起走，甚至私奔也可以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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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 nanako42    時間: 2010-4-7 11:24 AM

第九章


　　上了車，簡詩婷第一句話就是：「我們私奔好了。」

　　「啥咪？」董志航差點忘了怎麼開車，他的保守女友怎會有這種叛逆的想法？

　　「對不起……你今天帶了這麼多禮物，做了這麼帥的新西裝，還穿了亮晶晶的皮鞋，態度謙恭有禮，談吐親切誠懇，更難得的是連一句髒話都沒說……」

　　聽到老師的讚美，他驕傲的抬頭挺胸，深覺自己應該拿個好寶寶獎章。

　　「可是我爸媽對你一點都不客氣，他們說的話讓我好難過……」她哽咽一聲，淚水已然滑下。

　　別哭啊寶貝兒，他最怕的就是她的眼淚，他常看乩童砍自己的背好像很痛，而她的眼淚也有同樣效果，一滴淚一把刀似的砍在他心上！他把車子停靠在路邊，伸手撫摸她的長髮，一次又一次的，等她慢慢恢復平靜。

　　「你爸媽是因為關心你，我可以瞭解，等我們的女兒帶男朋友回來的時候，我一定會先跟對方打一架，確定那小子是不是個男子漢，才考慮讓他們交往，如果他們想結婚的話，那就要找我大哥和我侄子一起來打了。」

　　「你……不是認真的吧？」她眨了眨眼，忘了自己還在哭。

　　「我當然是認真的。」他才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。「男人都是禽獸！我們不能隨便把女兒交出去，至少要先讓那只禽獸知道，我們家的禽獸可不是好惹的。」

　　她終於破涕為笑。「討厭！你每次都說一些搞笑的話，害我想感傷一下都很難。」

　　「我喜歡你笑，你不要哭，嗯？」

　　她雖然點頭，卻又掉了眼淚，但他看得出她的表情是快樂的，所以這是喜極而泣？是他造成的嗎？

　　「詩婷，我們不能私奔，柏森跟麗文也有同樣問題，但是他們撐過來了，我們兩個這麼聰明優秀，怎麼能輸給他們？」畢竟他們是成年人，有工作、有腦袋、有責任感……幹，其實他只想帶她走天涯，馬上公證結婚！但那樣只會搞得大家都難看，他不想讓岳父岳母失去女兒，也不想讓他爸媽失去他這個兒子，他們的故事結局應該是皆大歡喜。

　　她低下頭，顯得很不好意思。「我瞭解，抱歉，我剛才情緒失控了。」

　　「沒關係，只要你對我們有信心，你要怎麼對我失控都行。」

　　他抬起她的臉，傾上前吻住她，兩人很快就吻得難分難舍，不管吻了多少次，他還是會覺得驚訝，她怎麼可以這麼甜又這麼辣？尤其她會發出那些細細小小的聲音，他每次聽了就全身起連鎖反應，一發不可收拾，青春小鳥都變大鵬展翅了。

　　吻了十幾分鐘她才輕推開他，露出夢幻的微笑。「在車上不能太失控……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呢？」

　　「我本來想帶你回我家繼續失控，不過我忽然有個點子，你要不要去我家隔壁那棟房子看看？」

　　她馬上猜到他的意思。「要去你爸媽家？」

　　「沒錯，擇日不如撞日，要殺要剮一起來！」

　　「好，就這麼辦！」

　　兩人忽然士氣高昂，還互相擊掌，聽人家說夫妻同心、其利斷金，他相信他們連鑽石都切得斷，但她才答應了就皺起眉。「我得先去買禮物，我不能空手到啊。」

　　「安啦！禮盒多得很。」他指向車後座，他早就買了一大卡車的量，因為要做人情、要交際應酬，禮盒可說是家常必備用品。

　　她往後面一看，睜大眼說：「你應該只有我一個女朋友吧？你買這麼多，好像要拜訪很多伯父伯母耶。」

　　他大笑起來，他老婆真是全世界最可愛的女人，叫他怎能放過她？

　　很快的他們抵達了目的地，停好車，董志航一手提著禮盒、一手牽著女友，走向他家隔壁的房子，也是他從小住到大的老家，希望等一下他爸媽不會需要叫救護車。

　　「準備好了嗎？」他對身旁的可愛女人問。

　　「呃……」她猶豫了幾秒。「我可以躲在你的口袋裏嗎？」

　　「你可以躲在我的內褲裏，自己拉拉鏈吧。」

　　「董志航！」她的緊張神情變成活力十足，一副想把他撲倒的樣子，他知道自己就是這麼讓人難以抗拒。

　　他有老家的鑰匙，但今天他選擇按電鈴，當他父親董進福打開屋門，開口就罵道：「阿航你搞屁啊？怎麼會忘了帶鑰匙？」

　　董志航用一句話就堵住老爸的嘴。「爸，這是我女朋友，簡詩婷小姐。」

　　董進福的表情從呆滯轉為驚喜，伸手握住簡詩婷的肩膀……然後用力搖晃！「你好、你好、你好！」

　　「爸，你冷靜點。」董志航制止他父親的動作，他知道這是高興過頭的症狀，但他怕會把詩婷嚇著了。

　　董進福總算鬆開手，轉向室內大喊：「阿瑛喔～～趕快出來看，阿航帶媳婦回來了！」

　　江國瑛立刻從廚房沖出來，左張右望問：「哪來的媳婦？在哪里、在哪里？」

　　「伯父、伯母你們好，不好意思打擾了，我是詩婷。」簡詩婷害羞招呼，臉頰已經泛紅，董志航不知該道歉還是大笑，他爸媽的反應讓人只想跌倒。

　　江國瑛對著簡詩婷上上下下打量一番，隨即握起准媳婦的手，歡喜笑道：「晚飯剛煮好，一起吃啊！還有後面菜園的青菜、水果，等一下你多帶點回去！」

　　等眾人進了屋門，董志航決定速戰速決，免得在吃飯的時候翻桌就難看了。「爸、媽，我有件事要先告訴你們，詩婷她在聖安女中教書，那是一所天主教會學校。」

　　董進福的腦袋還有點轉不過來。「是喔？天主教？」

　　「嗯，詩婷和她家人都是天主教徒。」

　　「啊？」江國瑛倒吸了口氣，鬆開准媳婦的手。

　　好極了，看來爸媽這下不會想留他們吃飯，董志航繼續說明：「詩婷可以祭拜祖先，但不能拜其他神明，她會做禱告，她會上教堂，她信仰的是上帝。」

　　董進福開始搖頭，臉上的老花眼鏡都快搖掉了。「阿航，我們都很高興你交了女朋友，但是……為什麼你不能找個像你大嫂一樣的女人？她嫁進來就是我們董家的媳婦，生活習慣差這麼多怎麼行？」

　　「對啊！你們結婚以後，每逢初一、十五她會拜拜嗎？神明生日也要拜啊！」江國瑛對這些可是很注重的。

　　董志航明白父母非常在意這些儀式，他們家樓上還有個佛堂，但是「拜拜」能陪他一起吃飯看電視還有親親抱抱愛愛嗎？就算三太子顯靈來陪他他也不要！

　　「這些事情我來做就好了，詩婷不會反對，她只要在旁邊幫我擦汗就夠了。重點是我們很認真在交往，要是我娶不到她，我這輩子就註定單身了，你們想看我變成孤單老人嗎？」

　　這的確是活生生、血淋淋的事實，董進福和江國瑛互看一眼，顯得不太自在，董進福咳嗽一聲又說：「你要怎麼跟逢天宮的董事會交代？以後你老婆會陪你出席廟裏的活動嗎？」

　　「我這個董事長做得好好的，跟我老婆是誰有什麼關係？有事本來我就是自己處理，結婚以後也是一樣，詩婷不用陪我做這些事，她有她自己的工作和生活，誰說一定要夫妻檔同時出席？」董志航注意到女友低著頭，像是快要哭了，他緊握住她的手，希望她能瞭解，他是怎樣都不會放開她。

　　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，江國瑛又問：「以後你們的小孩要信什麼？佛教、道教還是天主教？」

　　「等小孩長大了，他們可以自己選擇，做爸媽的早晚要讓小孩自己做決定！」董志航這話是說給他父母聽的，拜託，他已經三十二歲了，人生快過完一半了，難道還不知道自己在做啥？

　　董進福和江國瑛沒有回應，只是皺著眉頭，簡詩婷一直瞪著地板，似乎想挖個地洞鑽進去，董志航深吸口氣說：「今天就先這樣，我們還有事要先走。」

　　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，壞的開始……還是成功的一半，他對自己發誓，這事非成不可，沒別的選擇。

　　「伯父、伯母，再見。」簡詩婷終於開了口，她的聲音平穩，但他看得出來她有多難過，她的小手正在他掌心裏發抖。

　　回到董志航的住處只有幾步路，兩人的步履和心情一樣沉重，他們今天被澆了兩盆冷水，雙方家長都反對他們交往，更別提結婚生子了。儘管他們都已年過三十，有獨立的經濟能力，就算硬要結婚也沒人擋得住，但他們都是顧家的人，當然不願跟家人決裂。

　　打開門，走進屋內，終於只有他們兩人了，於是他開口對她說：「老婆，這輩子我非你不娶。」

　　就這樣，她投入他懷中，讓喜極而泣的淚水掉下來。

　　晚上八點，簡詩婷和董志航坐在沙發上，一邊看電視一邊吃晚餐，他們沒有多談今天的事，像是一種無言的默契，該沉澱的時候就沉澱吧！

　　電視上正在播喜餅廣告，她忽然說：「志航，抱我。」

　　他放下手中食物，二話不說把她抱到他腿上，她還是一臉愛哭樣，不管她要他做什麼他都會點頭，她是他的女人，他要她笑，不要她哭。

　　她附在他耳邊說：「我說要你抱我，不是這意思……」

　　「那是什麼意思咧？」他的中文程度有這麼差嗎？

　　「如果明天就是末日，我不想在死的時候還是處女。」

　　他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，莫非他的處女老師是在要求他……結束她的處女之身狀態？「你、你確定？」

　　「誰知道我們什麼時候才能結婚？再等下去沒有意義。」

　　「可是……你保持原則這麼多年了，這是你的第一次，應該要很特別、很完美，不是因為一時衝動。」他不敢相信自己在說啥，禽獸如他應該立刻把她壓倒，把她從處女變成非處女，而且是一個萬分滿足的非處女，然而她那雙憂傷的大眼睛，讓他覺得這不是個好主意。

　　只見她皺起眉頭，語氣沮喪的說：「衝動有什麼不好？我討厭自己的個性，謹慎、古板、龜毛，才會變成今天這麼失敗的我……」

　　「這位小姐你這樣不行喔！你怎麼可以批評我的女朋友？就算是你自己也不可以，我會生氣的。」他故意用開玩笑的口氣說。

　　「你別跟我胡鬧了，難道……你不想要我？」她拿開眼鏡，主動獻上紅唇。

　　董志航不知自己怎會陷入這困境，他親愛的女友要求他抱她，他明明想要得快爆炸，但就是覺得不對勁。

　　「老婆你聽我說，我非常非常想要你，我們一定會結婚，到時我們就做個痛快，現在你不要急也不要有壓力，我不希望你明天早上後悔，或是覺得對不起你的上帝，這樣我會比你還難過，你懂嗎？」

　　「志航……」她的淚水已經湧上，吸了吸鼻子說：「為什麼你可以這麼包容我？」

　　他把她擁進懷中，自己都覺得亂驕傲的，他居然可以說出一大串好聽的話，真是他人生的最新里程碑。「我只希望你快樂，沒有煩惱。」

　　「可是我很沒用，就算別人不給我煩惱，我也會自尋煩惱……」

　　「沒關係，我可以當你的啦啦隊、消防隊、救生隊。」當她變弱的時候他就會變強，這是愛的本能，他沒想過自己會這麼浪漫，原來以前都是愛不對人，等真愛降臨，一切就對了。

　　「可是我們結婚的時候，家人都不會祝福我們……怎麼辦？」

　　「今天才第一天而已，給他們多一點時間，事情會有轉機的。坦白說，我確定爸媽遲早會輸給小孩，只是過程會有點掙扎，以後我們女兒要結婚的時候，我再怎麼掙扎最後也得投降。」

　　「可是我想跟你在一起，我不知道我還能等多久？」

　　「我相信媽祖，你相信上帝，我們更要相信會有好結局，愛情也是一種信仰，你說對吧？」天啊，他可以去寫情歌了，連他自己都感動了起來，這幾句話應該傳唱千古才是。

　　她靜靜望著他好一會兒，像是被魚刺鯁到說不出話，直到他都有點擔心了她才點頭說：「嗯，我相信你。」

　　「很好，我要給你一個獎品。」他從桌下拿出一串鑰匙，交到她手中。「你隨時想來就來，三更半夜來侵犯我也可以。」

　　「我一定會來查勤的，你就不要被我抓到，哼！」她從皮包拿出自己的鑰匙圈，跟他的鑰匙串在一起，心情顯然已轉為輕快。

　　「我愛你，老婆。」

　　「我也愛你，老公。」

　　有這句話就夠了，一整天的緊張疲倦都無所謂了，他封住她的嘴，用身體語言告訴她，地球上有幾十億人口，他們能相愛是眾神保佑、是三生有幸，這輩子他是絕對不會讓她溜走。

　　四月，春天降臨大地，某個週六晚上，簡詩婷沒有約會，窩在自己房裏看書寫字，筆記本快用完了，改天她得再去買一本。

　　董志航今晚要應酬，因此她乖乖的等他電話，他那些社交活動，他認識的人三教九流都有，希望他早點平安回家，說真的，有時她不太放心要是他被帶壞了怎麼辦？

　　時間過得很快，從他們認識至今已滿四個月，變成情人也有兩個月了，雙方家長仍不認同他們的感情，但堅持就是力量，她每天都為他們的未來禱告。她知道董志航比她堅強，她也必須為了他而堅強，相信他們會有快樂的結局。

　　看看鬧鐘，已經十點了，他們通常會在這時通電話，但她的手機一直沒響起，等了十分鐘還是沒動靜，她忍不住拿起手機按下快速鍵，電話鈴響了七、八聲才被接起。

　　「志航，你在哪里？」

　　「呃……一個喝酒的地方。」董志航的聲音有點迷惘，還打了個嗝。

　　「喔。」是酒家嗎？有女人作陪的地方？柯方瑜有沒有跟他在一起？

　　「拍謝，等我忙完再打給你。」

　　「不用了，你忙吧，再見。」她相信他不會亂來，但她就是不喜歡他去那種地方，尤其想到別的女人會替他倒酒、跟他聊天，說不定還摸摸手、親親臉……

　　考慮片刻後，她傳了封簡訊給柯方瑜——請幫我照顧志航，他好像喝醉了，麻煩你了，謝謝。

　　大嫂，不好意思，我今晚沒跟老大在一起，我會請老闆娘幫忙，保證讓他平安回家。——這是柯方瑜傳回來的簡訊。

　　老闆娘？不知年紀多大？長得美不美？她忽然一陣心酸又落寞，如果她能陪他出席的話，現在就不用擔心這些問題了，但那些人大多是逢天宮的支持者，她若在場只是徒增尷尬。

　　她確定自己今晚一定睡不好，不如去他家吧，反正今天是週六，她也不是第一次自己進出了，等他回家看到她一定很開心。

　　她收拾了一些衣服和用品，走出房間，對坐在客廳的爸媽說：「爸、媽，我要出去，明天才回來。」

　　「又要去找他？」簡瑞恆懶洋洋的問。

　　每次簡詩婷要外宿，他們總是沒有好臉色，還記得跨年夜時，他們要求她別太早回來，現在完全變了樣，就因為她男朋友是媽祖廟董事長？難道這不是一個宗教自由的國度嗎？

　　「詩婷，你清醒一點好不好？」許蓓華像是忍耐許久，不得不發作。「那個男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，你太單純了，我們不想看你受傷。」

　　「志航他外表看來是有點凶、有點像大哥，但如果你們願意給他機會，一定很快就能發現，他是我所認識最溫柔、最寬容的人。」每次她心情沮喪時，他總能讓她的陰天透出陽光，他就是她的陽光。

　　許蓓華仍然搖頭。「就算他不是壞人好了，他的宗教信仰怎麼辦？他的家人要求你一起拜拜的時候，你這個媳婦能拒絕嗎？」

　　「這個問題我們已經討論過很多次了，志航會站在我這邊，他不會勉強我做任何我不想做的事。」簡詩婷知道母親說的話有道理，但宗教並非人生的全部，她也曾懷疑過、思考過，結論是她願意去面對考驗。

　　簡瑞恆歎口氣提醒女兒：「相愛容易相處難，我跟你媽都是教徒，而且認識五年才結婚，連我們都會吵架，你真的覺得你們辦得到嗎？」

　　「我不想讓恐懼來決定我的人生，我知道我跟志航都不完美，我們有很多差異，難免也會吵架，但我們對彼此有信心，如果不努力就放棄的話，我會後悔一輩子。」

　　許蓓華冷笑一聲。「你是談戀愛昏了頭，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！」

　　「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，我已經三十歲了，我是一個獨立的成年人，如果不能有思想和行動自由的話，我明天就搬出去！」簡詩婷終於爆發了，她不記得自己是否曾對父母大吼過，顯然今晚她創下了紀錄，她的高音量連自己都大吃好幾驚。

　　「哈！三十歲才開始反抗期，我們的女兒真是長大了。」許蓓華對丈夫笑道，可惜笑得比哭還難看。

　　很好，這下正式翻臉了，簡詩婷沉默地走向屋門，明白自己再說也沒用，爸媽就是不能瞭解，再這樣下去，她真的要搬去跟男友同居了，但男友家隔壁就是男友爸媽家，日後進出碰面不是超尷尬的？

　　天啊，她的人生怎會變得進退兩難？愛一個人不是很單純的事嗎？

　　稍晚，她搭計程車來到男友的住處，自己開門、自己進屋，直接走到他房裏躺在他床上，這是她最想回到的地方，有他的氣息，有他們兩人的回憶。

　　然而，這個晚上她依然失眠了，因為董志航一整夜都沒回家，甚至沒有一通電話。

　　難道他出了意外？喝醉了？還是玩瘋了？她試著打他的手機，但總是轉接語音信箱。

　　她在黑夜中祈禱，始終看不到她的陽光，擔心一點一滴的累積，信心一點一點的消失，她告訴自己不能讓恐懼戰勝，但隨著淚水的流下，她不禁要懷疑她的勇氣夠用嗎？

　　清晨六點，簡詩婷終於等到了她的黎明、她的陽光。

　　大門前停了一台黑色轎車，一臉睡眼惺忪的董志航走下車，說了句：「謝啦。」

　　車窗被搖下來，坐在駕駛座的女人眨眨眼，對他微笑道：「下次再來捧場，等你喔！」

　　「一定、一定。」董志航笑容爽朗的回應。「開車小心，掰！」

　　簡詩婷就站在門口，她的心都要碎了，男友徹夜未歸，還讓別的女人送他回來，瞧他們倆一副熱絡樣，她只想大叫、尖叫、狂叫！然而她發出的聲音卻小得跟蚊子一樣。「那……那是誰？」

　　董志航看到她就像看到鬼，整個人跳起來。「詩婷？！你怎麼會在這裏？」

　　「因為你給我鑰匙，說我隨時都可以來。」她還開玩笑的說過她會來查勤，沒想到真有這必要，她應該給他一巴掌還是踢他一腳？她從沒遇過這種情況，有沒有什麼「抓奸守則」可參考？

　　他稍微恢復鎮定，抓抓後腦說：「拍謝啦！我昨天晚上喝醉了，睡在一個老朋友的辦公室。」

　　「你的老朋友就是剛才那個女人？」簡詩婷看得很清楚，那個女人非常豔麗，雖然一大早仍盛裝打扮，像要去吃喜酒一樣，比較起來，她只穿著普通的家居服，戴眼鏡，披頭散髮，根本比不上人家。

　　「嗯，她是那家酒店的老闆娘。」他呆愣了一下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。「你不要胡思亂想，我跟她沒什麼，真的！」

　　「是嗎？」她腦中一片漿糊，已經糊成一團，不知該做何感受。

　　「我跟她還有她先生都是老朋友，今天是因為她先生酒醉爬不起來，她才會送我回來，我昨晚睡在他們辦公室的沙發上，現在還腰酸背痛的，拜託你一定要相信我！」

　　她點點頭，仍面無表情，他繼續說：「詩婷！我絕對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，我對媽祖發誓，如果我敢偷吃的話，就讓我一輩子都硬不起來！」

　　這個詛咒也太嚴重了點，而且攸關她的終生幸福，因此她伸手堵住他的嘴。「不要說了，我相信你。」

　　「謝謝你相信我。」他吐了口長長的氣。

　　「但是我想冷靜一下，這幾天我們先別連絡，好嗎？」她的心一時還沒辦法從碎片轉回完整。

　　「你……你要跟我分手？」

　　他神色驚恐，像是不能呼吸，她擔心自己是否該叫救護車，趕緊解釋說：「我當然不想分手，但我需要一點時間，好好整理自己的情緒……大家都反對我們在一起，我沒辦法給你滿足，或許你不該選擇我，我想我們還是考慮一下，到底適不適合彼此……」

　　他立刻強調：「我要的就是你，不管怎樣，我不會改變心意！」

　　「謝謝……可是我累了，我想回家休息。」一夜的輾轉難眠加上胡思亂想，她確定自己現在臉色一定很差，她不想讓他看到這樣沒有自信的她，尤其在他剛跟那位美豔老闆娘告別之後。

　　自我懷疑、自我否定，她何時變成這麼懦弱的女人？愛情讓人high也讓人down，她總算都品嘗到了。

　　「我送你，我已經酒醒了，我昨晚沒開車出門，車子還放在車庫。」

　　她很高興知道他不會酒後開車，至少他會做到這點好讓她放心。「不用了，我想自己靜一靜，我可以搭計程車。」

　　他握住她的肩膀，深深凝視她。「詩婷！拜託讓我送你回去，至少我能放心一點。」

　　「好吧。」她無法抗拒他這般懇求的表情。

　　上了車，一路上兩人沒有對話，她知道他一直在偷瞄她，像個走失的小孩，一臉迷惘害怕。

　　她不喜歡他這樣，但她更不喜歡自己這樣，她的悲觀和恐懼終於將她打敗，真愛並不能解決所有問題，現實仍是現實，她不確定她能堅持多久。

　　他只是一夜未歸，沒做任何壞事，她的信心卻幾乎崩盤，甚至懷疑自己是否適合他，這份感情不該如此脆弱，這份不安全感該要如何治療？有太多的心結需要時間厘清。

　　董志航把車停在她家巷口，她勉強自己開口：「謝謝，我家到了。」

　　他握起她的手放到嘴邊親吻，望著她輕輕說了聲：「老婆，我愛你。」

　　她想哭，但不是喜極而泣的眼淚，她想說那句話，但她就是說不出口。

　　下了車，她頭也不回的走進家門，她必須做很多很多心理建設，可能比一０一大樓還要高，才能再次面對她的愛人，才能勇敢而自信的說她愛他。

　　自從周日早上，董志航的生活變成了人間地獄，因為詩婷不肯接他的電話，不願跟他見面，這幾天來隻傳了幾通簡訊，說她需要時間思考，請他也暫時冷靜。

　　冷靜！他天生體質燥熱怎麼可能冷靜？尤其他正在戀愛中，冷靜是最不需要的東西！

　　週三午後，董志航在辦公室內來回踱步，在他把地板磨出洞之前，終於有了結論，他必須有所行動，否則他的女人會從他手中溜走！

　　於是他走出辦公室，先找軍師商量看看。「小蝌蚪我問你，如果你老婆說她需要一點時間，其實是在考慮要跟你離婚，你會怎麼樣？」

　　柯方瑜嚇了一大跳。「我跟我老婆好好的，你可不要咒我啊～～」

　　「我是說如果！」董志航抓著頭髮，想辦法用更好的方式說明：「如果你老婆因為某件事誤會你，然後你解釋了，她也相信了，可是她說她需要時間思考，這下你會怎麼做？」

　　「當然要給她一點點時間，然後……秀出愛的大手筆！」

　　柯方瑜拍桌站起，邊說邊做手勢，激動道：「就是用各種誇張、離譜、神奇的方法，用力表達你對她的真心誠意，讓她感動到不行，只能喜極而泣，通常適用於求婚case，了了吧？」

　　「靠！我怎麼會沒想到？」當事人猛拍一下自己的額頭。「但是我應該怎麼做？如果跑到她家門口唱歌，她爸媽只會把我趕走，如果跑到她學校告白，我怕她以後不用做人了。」

　　軍師不愧是軍師，柯方瑜露出神秘微笑。「老大，你有沒有聽過聖愛育幼院？」

　　「聖愛？我們好像有捐錢給他們？」董志航稍微有印象。

　　「沒錯，而且大嫂他們家的人會去那裏做義工。」

　　「怪了，你怎麼什麼都知道？」董志航開始懷疑他的秘書可能是國安人員。

　　「其實我是調查局派來的臥底。」柯方瑜一本正經說完後自己哈哈大笑。「其實是我去育幼院辦事的時候，看到大嫂跟她家人也在那裏，閒聊幾句以後就知道啦！」

　　董志航雙手一拍，頓時湧現雄心壯志。「好！地點就決定在聖愛育幼院，愛的大手筆要做得轟轟烈烈、驚天動地，不管花多少心力，一定要把我老婆求回來，不然我這輩子就沒望了！」

　　「大嫂絕對會高興得痛哭流涕，你放心吧。」

　　「謝了，除了媒人紅包還要給你加薪，還有放大假！」

　　柯方瑜開始跟聖愛育幼院連絡，董志航勉強自己先回到工作中，事情絕對會有轉機的，他相信兩位法力高強的慈悲聖母都會保庇他們。

　　當晚臨睡前，他先傳了封簡訊給女友——老婆我等你，我會一直等你。

　　然後他拿出那本愛神筆記本，從頭看到尾，這些日子以來他的心路歷程，幾乎都環繞在簡詩婷身上，他確定她就是他的真愛，而真愛是值得奮鬥到底的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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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 nanako42    時間: 2010-4-7 11:26 AM

第十章


　　周日上午，簡詩婷跟著爸媽來到聖愛育幼院，今天有一場慈善園遊會，他們早已向院方買了餐券，也準備了些禮物要捐贈。

　　自從上周日她離開男友家，已經整整七天了，他們沒見面也沒通電話，只靠簡訊聯絡，這給她足夠的時間思考並做出決定。

　　這一周來，柯方瑜打了幾通電話給她，向她說明董志航的近況，也問候她的生活，她很感謝這位老同學，在她和董志航之間搭起一道橋樑，一道「冷靜中但仍在交往」的橋樑。

　　同時間內，爸媽跟她的相處也是冷靜期，不再提起她的感情生活，只是讓日子一天一天的過。

　　如同往常，育幼院內大多是天主教友，但也有一般人來參加，攜家帶眷逛園遊會。她看著那些人的笑容，不禁要沉思，信仰能區分人類嗎？只要心存菩念，願意去愛，不是都應該上天堂嗎？

　　「詩婷！過來這邊坐，等一下要開始表演了。」簡瑞恆揮手對女兒說。

　　簡詩婷點個頭，坐在父親和母親之間，母親最近跟她沒什麼對話，母女倆之間有種緊張氣氛，靜靜等著看誰先爆發，話說回來，她跟母親的固執脾氣還真像啊。

　　幾場表演節目之後，笑得合不攏嘴的主持人宣佈：「現在我要跟大家分享一個好消息，新港逢天宮董事長個人捐贈一百萬元，作為育幼院兒童的獎學金，請各位以熱烈掌聲感謝他！」

　　逢天宮！簡詩婷的耳朵立刻張開（對，原本是充耳不聞的狀態），整個人也變得緊繃。

　　「另外呢，董志航董事長要求點一首歌，獻給我們的義工老師簡詩婷小姐，現在就由我們的聖愛兒童合唱團演唱——我最愛的你！」

　　眾人的注意力都投向臺上，同時也八卦起來（八卦不分宗教種族國界），媽祖廟的董事長捐了一百萬，就為了點一首歌給一位女老師，真是大手筆啊！

　　只見一群年紀大小不一的孩子們，隨著鋼琴伴奏開始吟唱，那是一首聖歌，也是情歌——

　　靜靜望著你，默默想念你，讓我熱切愛你，你是我寶貝

　　握著你的手，觸摸我心靈，仰望天上星空，你是最美麗

　　你愛我有多深，我愛你千萬分，你愛的有幾人，我最愛你一人

　　問主你要什麼，我只要你的心，你要我如何作，一生跟隨我

　　不要怕，不要慌，風會停，浪會息，你要全心依靠我，我會在你身旁

　　不要怕，不要慌，風會停，浪會息，我要全心依靠你，我最愛的你……

　　簡詩婷用心聆聽這首點給她的歌（價值百萬不聽怎麼行），不要怕，不要慌，我最愛的你多麼適切的一首歌，他怎麼找到的？怎麼知道她會來現場？怎麼能如此打動她的心？

　　一曲唱完，兒童合唱團在掌聲鼓勵中退場，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線的主持人接著說：「好的，現在我們有請逢天宮董事長上臺致詞，歡迎我們的貴賓董志航先生！」

　　董志航走上台站在麥克風前，他穿著正式西裝和皮鞋，搭配他的招牌花襯衫，他抓了抓頭髮，神情緊張，從口袋拿出一張紙，顯然是有備而來？

　　「大家好！我是逢天宮的董事長，不好意思，我不是天主教徒，我拜的是媽祖和觀世音，但今天我很榮幸也很高興能來參加這項活動，看到這麼多可愛的小朋友，還有關心他們的大朋友。」

　　台下許多觀眾不禁微笑，誰說只有教友才能來參加園遊會？只要有心的人都可以來奉獻。

　　「這世界上有各種不同宗教，各有各的理論，我想最重要的一條教規就是愛，大家應該都能同意。」董志航暫停了一下，渴望的眼神尋找著某人，最後終於鎖定目標。「現在我就要說出我的愛……報告簡詩婷老師，我愛你，我想陪你過情人節、耶誕節，還有媽祖誕辰，我希望讓你快樂，沒有煩惱，我會擦掉你的眼淚，等你恢復笑容……你願意嫁給我嗎？」

　　在場一片目瞪口呆，原來董董事長的用意在於求婚，百萬娶嬌妻，園游會最高潮就在這一刻！

　　簡詩婷坐在椅子上，淚水已在眼中打轉，這個男人果真有本事，可以讓她的心從碎片變成完整。

　　簡瑞恆拍一下女兒的肩膀說：「去吧。」

　　「爸，謝謝……」簡詩婷點個頭，然後轉向她母親，用眼神詢問。

　　許蓓華輕描淡寫道：「怎麼說也得應付一下，看他一個人在臺上，我都替他覺得可憐。」

　　就這樣，簡詩婷快步沖上臺，伸手抱住她的愛人，隱約聽到口哨聲和歡呼聲，她只能感覺到他的存在，於是一切都圓滿了，因為她找到她的另一半了。

　　稍後，簡詩婷坐上男友的車，他們沒有繼續停留在園遊會，太多注目禮讓人難免害羞。

　　來到他家，董志航牽起她的手走進客廳，兩人一起坐在沙發上，千言萬語忽然不知怎麼開口，只能像傻瓜一樣傻傻盯著對方。

　　七天不見，他變得憔悴了，她伸手輕撫他的胡渣，他閉上眼感受她的觸碰，那刺刺癢癢的感覺多懷念，分離之後才明白曾經擁有。

　　「志航，我有話想跟你說。」她終於打破沉默。

　　他睜開眼，吞了一下口水。「好。」

　　「上個禮拜六晚上，我自己跑來你家，在電話中聽你的聲音應該是喝醉了，後來我一直等不到你的回電，我以為你在酒家有女人作陪，我開始幻想很多糟糕的畫面，我應該要相信你的，可是我的信心不夠，最後我哭著睡著了……」回想那一夜，她的結論是人嚇人嚇死人，幻想和恐懼才是最可怕的東西。

　　他雙肩一晃，慚愧地低下頭。「對不起，我是豬頭……」

　　「你回來對我解釋以後，我相信你沒有對不起我，但那天早上我會離開，是對我自己生氣，也對你感到抱歉，如果我對我們的感情有信心，就不會情緒失控，也不會自我懷疑。我需要一些時間調適，對不起讓你擔心了這麼多天，還花了這麼多錢點歌給我。」

　　「捐錢只是小事，我本來就想做的，但為什麼你會沒信心？我哪里做得不對？你告訴我。」

　　「是我自己的問題，我太悲觀了，我跟學生說要正面思考，結果我自己也做不到，就像是年紀的問題好了，我一直以為三十歲還是處女、還沒結婚很失敗，根本是自尋煩惱，這種事本來就不能急，二十歲不算早，四十歲也不算晚，重要的是我遇到了誰，身心是否都準備好了。」

　　「哇，老師你真的想了很多……」他露出敬佩表情。

　　「我對自己的外表也沒信心，那天那位老闆娘打扮得那麼漂亮，我卻像個黃臉婆，眼睛也哭腫了，所以更不想讓你看到我。」人比人氣死人，她就這樣被自己氣壞了，多不值得。

　　「詩婷，我從第一次看到你，就覺得你又美又辣，當然你的穿著是比較保守，但後來我發現這樣才好，因為只有我看得到你最性感的樣子，其他禽獸只有作夢的分！」他握起她的手親吻，眼中流露渴望。

　　他總是能說出讓她微笑的話。「謝謝，以後我決定照自己的心情打扮，想要性感就性感，想要保守就保守，這是我的身體，我應該接受它、欣賞它。」

　　「嗯，我也非常欣賞，而且樂於接受！」他說的話不只讓她微笑，更是大笑。

　　等兩人笑完了，董志航改個話題說：「以後我打死都不上酒家了，有女人陪客的地方我絕對不去，還有我會儘量減少應酬，乾脆找他們來我們家，在家裏也可以談事情，你可以陪我一起招待客人嗎？」

　　「當然可以。」不管她能否找到共同話題，她想陪在他身旁，做他的另一半。

　　「太好了！外面餐廳都沒有你煮的好吃。」

　　「就從下個禮拜天開始吧！」她心中已有決定，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。「你可以幫我約你爸媽見面嗎？我想重新自我介紹，好好的認識他們。」

　　他雙眼發亮，立刻點頭。「好！」

　　這下該溝通的都溝通了，只差一句話還沒說，於是她提醒他說：「對了，剛才在育幼院你可能太忙，沒注意你的手機，你拿出來看看，我傳了簡訊給你。」

　　他馬上拿出手機，只見簡訊裏寫著——老公，我也愛你，還有我願意。

　　「詩婷……」他緩緩放下手機，看起來就像……就像一個剛求婚成功的男人。

　　喔噢！他好像快哭了，她當然不能讓他掉眼淚，於是她傾向前，吻住他說不出話的嘴，就從這個吻開始，她對自己也對他發誓，再也不逃避，絕對不放棄，因為真愛值得全力以赴！

　　人命關天……沒錯，董志航未來能不能有兒孫，確實是人命關天的大事。為此，董志航找上了董志彬，他們兄弟倆相差十二歲，長兄如父，當然得靠大哥相挺。

　　「大哥，你一定得幫我這個忙，你不想看你老弟娶不到老婆吧？」

　　董志彬聽完了來龍去脈，摸摸自己的絡腮胡說：「你怎麼跟柏森這麼像？老愛找麻煩！」

　　「家族遺傳，沒辦法。」董志航聳聳肩說。「其實我跟柏森才正常，你是怪胎。」

　　「去你媽的！」董志彬用力推了老弟一把，但沒有生氣的樣子。「簡老師是柏森和麗文的貴人，我不能見死不救，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，對吧？」

　　「大哥英明！」董志航決定先拍個馬屁。「還有……我媽也是你媽。」

　　周日上午，董志彬和董志航兄弟倆一起回老家，理所當然受到爸媽熱烈招待，桌上除了頂級烏龍茶還有吃不完的水果點心。

　　閒聊幾句家常之後，董志彬切入重點：「爸、媽，柏森交了個女朋友，是天主教徒。」

　　「什麼？」他們的寶貝孫子居然也走上這條路？董進福和江國瑛差點沒噴茶。

　　董志彬繼續說明：「柏森的女朋友叫朱麗文，在聖安女中念書，剛好就是簡詩婷的學生，很巧吧？麗文跟她媽住在我們家附近，我們兩家認識十多年了，麗文是個好女孩，聰明穩重又乖巧，已經申請到國立大學。說真的，柏森根本就配不上人家，你們也知道他以前的歷史紀錄多輝煌，現在還在念夜補校。」

　　董進福和江國瑛夫妻倆都沒回答，那幾年的記憶讓人不想回答。

　　「我們對柏森都沒辦法，只有麗文管得動他，這小子不但不再鬧事，還變得很有責任感，因為他說以後要給麗文一個家。我們做父母的總是比較自私，才不管什麼宗教問題，他們過得平安快樂就好，所以我們非常贊成他們交往，還怕麗文的媽會反對，幸好後來都算順利。」

　　董進福聽出弦外之音，放下茶杯問：「阿彬，你說這些是想幫誰說話？」

　　「當然是我們家的笨蛋阿航，他再娶不到老婆就要得憂鬱症了！」董志彬拍一下老弟的肩膀。「我聽麗文說，簡詩婷是個好老師，幫忙她申請獎學金、申請學校、找打工機會。簡老師在學校擔任教務主任，學歷是外文系碩士，人長得又漂亮，我們阿航能追到她，八成是用了什麼奸計。」

　　「喂！」董志航在一旁抗議，現在是落井下石還是怎樣？

　　江國瑛替小兒子辯護：「我們阿航的條件也不差，有錢、有能力、有地位，身體健康又強壯，這種物件要上哪里找？」

　　「我也覺得阿航很酷啊，但是他相親多少次了你們又不是不知道？女人一看到他那張凶巴巴的臉就想跑，他的個性又不夠浪漫體貼，現在總算有個女人願意嫁給他，還是一位熱心優秀的好老師，我們放鞭炮慶祝都來不及了！至於拜什麼神的問題，說真的沒那麼重要，他們能相處得來，已經是上輩子燒好香了。」

　　董進福和江國瑛沒說話，看得出有點動搖了，只是面子還拉不下。

　　打鐵趁熱，董志彬繼續遊說。「阿航已經三十二歲了，不像小夥子可以慢慢找，還是你們比較想要泰國、印尼、菲律賓媳婦？外籍新娘跟我們的信仰也不一樣，到時有更多生活習慣要適應，比來比去比不完，人生海海，歡喜就好！」

　　在這一刻，董志航對大哥的景仰有如海水滔滔不絕，真不愧是開連鎖汽修廠的大老闆，那些客戶八成都擋不住他的三寸不爛之舌，個個兵敗如山倒。

　　「阿航，你真的那麼喜歡簡老師？」江國瑛對小兒子問。

　　「我非她不娶。」董志航回答得簡單卻堅定。

　　董志彬替老弟再接再厲。「我們都希望阿航有個伴，有感情才有基礎，等幾十年以後才能變成老伴。」

　　「你說的也是有道理。」董進福對著兩個兒子歎氣，眉頭已然鬆開。

　　「大哥說的都是對的！」董志航看爸媽開始軟化，拍拍手站起身說：「好了，我們到隔壁吃飯吧。」

　　「啊？」董進福和江國瑛呆住了，顯然沒料到還有這一步。

　　「准媳婦要孝順公婆，你們可有福氣了。」董志彬對爸媽笑道。「我這個大伯也要來見弟妹了，走吧，家庭聚餐時間！」

　　「伯父、伯母、董大哥，你們好，我做了一些家常菜，希望你們會喜歡。」簡詩婷穿著圍裙招待眾人，就像這個家的女主人，是的，她相信自己將會是女主人。

　　「哇！這麼豐富，跟吃喜酒一樣。」董志彬第一個坐到餐桌旁，用眼神邀請他爸媽也坐下來。

　　「別客氣，儘量吃！」董志航身為男主人，也幫忙招待大家。

　　五個人都坐定後，簡詩婷開始做餐前祈禱，董志航等她做完了才替她挾菜。「辛苦了，等吃完飯我來洗碗。」

　　「嗯。」餐前祈禱顯然不是這個家的傳統，但簡詩婷知道自己必須堅持，該妥協的就妥協，該堅持的也要堅持。

　　董進福和江國瑛默默開動，好一會兒都沒吭聲，簡詩婷不禁要問：「伯父、伯母，請問這些菜合你們的口味嗎？」

　　「還好。」董進福只給了兩個字。

　　身為大伯的董志彬用力點頭。「好吃！阿航真有福氣，以後叫他少出去應酬，把客人帶回來就好了。」

　　「安啦，我是居家型的男人，有了老婆就不想趴趴走。」董志航一邊回答大哥，一邊在桌下握住女友的手。

　　簡詩婷轉向男友的母親，試探性的提起。「伯母，以後拜拜的時候，我會幫忙準備供品，雖然我不能拿香，也不能燒紙錢，不好意思……」

　　「喔。」江國瑛只給了一個字。

　　氣氛不只有點悶，董志航試著改變話題。「我昨天在廟裏擲筊，媽祖已經同意了，詩婷就是我的准老婆。」

　　「我就知道媽祖會同意，你們兩個是天生一對寶！」董志彬笑了兩聲，忽然想起一件事。「下個月大甲媽祖要來我們這裏進香，準備得怎麼樣？」

　　說到這個董志航就話多了。「每天都在開會協商，一大堆事情要辦，還有太多單位要連絡，每年都是這麼忙、這麼亂，我只希望能順利辦成。」

　　這頓午飯吃得有點妙，大多是董家兄弟倆在說話，而且都是在談媽祖的事，但簡詩婷已經相當滿足，比起第一次見面的情況好太多了，至少男友的爸媽沒翻臉也沒走人。

　　羅馬不是一天造成的，感情和婚姻也不是一時就能建立的，她會抱著正面想法，一步一步來。

　　吃完飯，董進福和江國瑛立刻站起身，沒有任何想停留的意願，但在臨走前，江國瑛丟下一句：「改天可以過來我們那邊吃飯。」

　　董進福點個頭說：「咳，也可以拿一些菜園的青菜、水果。」

　　簡詩婷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，愣了一下才回答：「好的，謝謝伯父、伯母。」

　　董志彬對他弟和弟妹眨個眼，隨他爸媽走出大門，大家都有默契，有些話不用說得太明。

　　等門一關，簡詩婷感覺一雙大手從背後環住她的腰，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：「老婆，我想我們辦到了，我們很快就可以結婚了。」

　　「嗯，而且大家都會祝福我們。」她閉上眼往後靠在男友肩上，她知道，真愛就在這懷抱中。

　　下一個星期日，董志航跟著女友來到聖愛育幼院做義工。

　　簡瑞恆和許蓓華一看到此男就僵住，而董志航一本厚臉皮本色，大聲喊道：「爸、媽，你們好！」

　　「誰、誰是你爸媽？」許蓓華瞪大了眼不敢置信。

　　簡詩婷微笑解釋：「爸、媽，志航今天是來幫小朋友上課的，他不只捐錢，也希望出力，他是新手老師，我們要好好帶他。」

　　簡瑞恆就事論事問：「詩婷會教英文，你會教什麼？」

　　「鄉土教材！」董志航拿出一卡大皮箱。「我們逢天宮有跟新港文教基金會合作，介紹嘉義縣市各地風土民情、自然資源、歷史文化，你們看！」

　　他打開皮箱，裏面有童書、玩偶、紙卡和DVD，簡瑞恆看了忍不住點頭。「還不錯。」

　　許蓓華哼了一聲說：「光是有教材還不夠，重點是你要怎麼教？」

　　簡詩婷馬上替男友說話。「我是董老師的助教，我會陪他一起上課。」

　　「謝謝簡老師，我們開始準備吧！」說真的，董志航從來沒想過自己能做老師，不過有女友大力相助，他相信死馬都能當活馬醫了。

　　一整個上午，他們就在教室向小朋友介紹嘉義風光，董志航發覺自己還挺會掰的，畢竟這些都是他親自走過、看過的地方，而當孩子們喊他「董老師」的時候，他高興得都快升天了。

　　午休時間，趁著簡詩婷去洗手間，簡家夫婦找上董志航，大家把話說個清楚。

　　「董老師，你教得不錯，看不出你只有高中畢業。」許蓓華的語氣略帶諷刺。

　　人家擺明瞭在挖苦，董志航卻還是得意的笑。「對啊！我在學校都學不到什麼東西，我的學問是在現實生活中體驗的，要看出來也得要有好眼光。」

　　「你真的不在意……你們兩個有點不相配？」簡瑞恆皺起眉問。

　　「我跟詩婷大概一輩子都不會相配吧，但只要我們相愛就夠了。」董志航不認為他們需要太多共同點，如果女友跟他一樣粗魯豪爽，他可能打死都不會愛上她。

　　簡瑞恆和許蓓華交換了一個眼神，然後簡瑞恆苦笑道：「我們這個女兒比較會多想，你要多包容她。」

　　「是！」這是贊成他們交往的意思嗎？

　　「結婚了就不能離婚，考慮清楚了沒？」許蓓華提高音量問。

　　「非常清楚！謝謝爸、媽。」他再笨也聽得出來，岳父岳母是批准他的求婚了。

　　簡瑞恆和許蓓華沒再說什麼，但也沒斥責他不准叫爸媽，這對他們或許是一小步，對他卻是突破性的一大步，娶老師做老婆的人生大計總算有望了。

　　稍後當簡詩婷回到教室，董志航立刻沖上前給她一個擁抱，雖然很可惜不能在此時此地熱吻，但他確定她看得出來，他的心已經飛向天堂，只有緊緊抱住她，他才不會真的飛走啊。

　　夏日已至，簡詩婷和董志航舉行了訂婚典禮，地點在聖安女中的教堂，過程溫馨典雅，觀禮者有雙方親友，以及一群不斷「哇～～」、「啊～～」的女學生。

　　結婚喜宴當然是在逢天宮廟口辦流水席，還有歌仔戲和布袋戲演出，像神明過生日一樣熱鬧，不過這回用的是罐頭鞭炮聲，省錢環保又不會炸傷客人。

　　身為新郎倌，董志航被灌酒灌到差點嗝屁，大家都特意要找他敬酒，交情太四海也是種困擾，結果新婚之夜他居然得靠解酒液撐著，跟想像中的香豔火辣完全不一樣。

　　「你也喝太多了，看你下次還敢不敢？」簡詩婷替丈夫換好睡衣，這男人今晚根本就是不行了。

　　「我不敢了老婆，結婚只有一次嘛……對了，我要給你看個東西……」他早就決定要在這天跟她分享一個秘密武器。「你看，這是我的愛神筆記本，上面說只要把它寫完，真愛就會降臨，所以我每天都很認真在寫，果然我寫完以後就跟你結婚了，神奇吧！」

　　「哦？我看看。」她接過去翻閱了幾頁，表情平靜的說：「我也有一本一樣的筆記本。」

　　「怎麼可能？我在廟裏的神桌底下撿到的，這明明是媽祖賞賜給我的！」

　　她不想否定丈夫對媽祖的信心，只是淡淡說：「我在書店買到的，一本好像五十元吧。」

　　「你確定？」

　　「我可以帶你去看，書店裏面一大堆。」

　　看著老婆堅定的眼神，他總算確定她不是開玩笑的，頓時覺得自己是天字第一號大笨蛋。「所以這根本不是真正的愛神筆記本？」

　　「沒關係，我們確實找到真愛了，這比什麼都重要。」她摸摸他的頭安慰道。

　　他可不依，氣呼呼的說：「我要把它撕掉、燒掉，我寫了一大堆蠢話，幹，我絕對不能讓你看到！」

　　「不行，你要把它送給我，因為這是你愛我的證明。」她立刻搶過他的筆記本，不讓他破壞這份愛的證據。「我也會把我那本送給你，讓你知道我有多愛你。」

　　如此交換條件聽來挺誘人的，但他還是不免擔心。「老婆，你要保證你不能笑我。」

　　「我保證。」

　　「好吧！」他相信她的承諾，結果她才看了第一頁居然就笑到流眼淚！但是他並不生氣，因為他也看她的筆記本看到入迷，以後他們應該交換日記才是，多麼少年少女的浪漫行為。

　　「老婆，我愛你。」放下才翻到第二頁的筆記本，他的眼皮已經沉重。

　　「老公，我也愛你。」她也累了，一大清早起來妝扮做新娘並不輕鬆。

　　相愛的兩人就這麼相擁而睡，明天他們就要出發到巴里島度蜜月，陽光沙灘正等著他們，到時再用力做個夠吧！只要懷抱著希望，明天會更好，愛情會更美。

　　某年某月某日，某家資源回收場，一個推著三輪車的阿伯，倒了一堆廢紙在大型磅秤上。「老闆娘，這些紙可以賣多少錢？」

　　「我秤一下。」被叫老闆娘的女人看了看指針。「五十塊。」

　　「這麼少？」阿伯皺著一張苦臉問。

　　「紙價便宜啊，如果是鐵、銅、電線就值錢了。」

　　「五十就五十，至少買個便當。」阿伯接過五十元銅板，騎著三輪車繼續去撿破爛。

　　老闆娘並沒有立刻處理，在小山一般的廢紙堆中，有本黑色封面的筆記本掉下來，附近一隻流浪狗走近聞了聞，歪著頭似乎在想什麼，然後把它叼在嘴裏，慢條斯理的走遠去。

　　沒有人注意到這件事，即使注意到也不會在意，畢竟那只是一本廢紙。

　　「小黃，你咬這東西幹麼？」一個少女蹲下身，摸摸流浪狗的頭。「我給你雞腿吃，你把本子給我吧。」

　　流浪狗小黃非常樂意交換，張嘴鬆開筆記本，咬住雞腿趴到一旁享受。

　　少女翻開筆記本，念出第一頁的文字：「你期待真愛、渴望真愛嗎？只要你把這本筆記本寫完，真愛就會降臨在你的世界！心誠則靈，命運就掌握在你手中！」

　　無論愛神筆記本流浪到何方，都會是另一個愛情故事的開始，如果你看到它，請寫下你對真愛的期望，聽從你的真心去愛。

　　【全書完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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